“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反正自家小师侄办法总是多的，寒迹也不纠结辞远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寒辞远陈述着：“温知与和江何意来了。”

“那想来便无大碍了。”萨那尔也受了重伤，他先前还担心着外面的情况，现在就用不着操心了。毕竟江何意的“知霜重”已是南域剑道顶流，加上温知与一剑“卷东风”，四境八地内都再难有威胁得到她们的对手。

“目前最棘手的事不是深谷。”寒辞远道，“我们离开此处后，谷外已围了南域十余门派之人，恐来意不善。”

听到这个消息，寒迹刚放下的心又拿了起来。这个时机实在可疑，也不知背后到底是谁、又放了什么消息出去，惹得那么多人聚集在这个几千年都无人问津的落日深谷。

寒迹进谷前原是想着能不能靠着援兵把自己捞出去，现在既要面临如此混乱的局势就得重新考量一下了。

思虑片刻，寒迹说道：“那边若是解决了，你便先让惘生域和渡生轩的人尽早回去。幕后之人目标不清，但从我们进落日山谷开始，他似乎就一直在筹谋南域之乱。我和师兄既在此处，到时候其他弟子只会成为棋子。”

虽然他和师兄都不在外面，但现在的寒辞远作为受寒迹重托的弟子，在寒迹不在时位同渡生轩掌门。至于他自己，不本来就是现在的惘生域掌门吗？下起命令来起来实在不用太方便。

寒辞远对他的提议没什么意见：“不过你若接下来都这般要死不活的样子，我们该何时行动？”

从其余弟子口中听说了刚才的情况后，寒辞远也通过寒迹那边的灵流强度估摸了一下寒迹的伤势——确实不容乐观。若是要等寒迹闭关修养好再行计划，如今形势瞬息万变，赤渡封印日渐不稳，谁知道会不会冒出第二个什么日出山谷的事来，徒增变故。

听出寒辞远话中的不满，寒迹倒吸一口凉气：“你该不是后悔找我了吧？”

一旦没有用处就被小师侄嫌弃了，寒迹心里有苦难言。

寒辞远没有否认：“若你不争气，我自然要另寻出路。不过现下你还不算完全没用，查一查你的储物袋，还灵丹还你了。”

寒迹一愣，神识探下去，果然，里面不知什么时候放入了一个不知名的锦盒，锦盒隔绝气息下，先前也没发现。

“你……你不早说……”得知这个消息，就算伤成那样，现在的寒迹脑子里第一反应也不是惊喜，而是，“现在你让我怎么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吃下去，师兄在我身边照料那般久，我……我若忽然拿出丹药‘活过来’的，师兄该如何看我？”

显得他先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都是做作装出来的，师兄还为他炼了那么久的药、耗了那么多心神，若他真忽然掏出还灵丹，恐怕会被现在的师兄连着丹炉一起炸了吧？

到时候拿着自己的道心给师兄当柴烧都恐怕不够师兄消气的。他要是和师兄说这还灵丹炼得太久，一时半会儿忘了能糊弄过去吗？

显然，不太合理。

寒辞远是在寒迹为他挡了幽火后将还灵丹归还的，那时考虑到寒迹不一定会收，寒辞远便没有当即告诉他。还灵丹由寒迹道心衍生，命悬一线时自会护主，只是寒迹现在似乎还没到那个地步——再拖几天可就不好说了。

至于现下：“你自己想办法吧。”

那就不是寒辞远该考虑的了。当时护心甲一事，寒迹既可以哄骗过自己，想必现在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呵。

想到此，寒辞远又补了一句：“尽快，拖下去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

寒迹脸色本就算不得多好，现在更是面如死灰。他被那头的辞远“威胁”完，又看着眼前师兄还在凝神炼丹的身影思绪良久。

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再为难，既选择了合作，他此时也只能配合。

于是，下了某种决心的寒迹忽然从嘴里吐出了一口鲜血，接着就开始止不住的剧烈咳嗽，沙哑的声音混着粘稠的血在喉间撕扯，不见停歇，像是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一般。

寒临被他咳烦了，手下火势不稳，难得成形的一颗丹药险些又没了，控好火候后，气得忍不住去看他——该满足的都满足了，寒迹又在闹哪出！

可饱受伤痛折磨的寒迹在他靠近一些时，却忽然发力，振作着挣扎着抓住了寒临的手：“辞远，师叔自感时间怕是不多了。临死前，没想到不离不弃的竟是你。回想这些年对你的偏见，师叔实在是过意不去。”

听着寒迹莫名其妙的言语，寒临拧着眉：“你若再胡说，我便一剑下去如你意。”

寒迹还没把谨生谱交出来，怎能如此随意想死就死？更何况他此时离死还早着，只要能活着回去，闭关个三年五载照样没什么大碍。

寒迹摇着头，真心实意：“我若死了，渡生轩便交给辞远了。”

寒迹的话越来越离谱。渡生轩可是当年他不惜离开惘生域也要成就的地方，现在却连这种胡话都说出来了，看来的确是神志不清了。

这时，寒临心里也不由有了几分犹豫——难道自己真的误判了寒迹的伤势？

寒迹接着又无力地咳了几声，身上的伤口因着咳嗽再次涌出了血，汩汩殷红顺着不沾风尘的月华锦往外跌落，淌到了寒临鞋边。

如此惨状刺入眼中，寒临脑海里一下子杂乱了起来，先前看过的丹方开始急躁地往外冒：是他炼制时出了差错，还是他依旧没炼到合适的丹药？

炉里刚稳住的丹火随主人心性涨幅，思索间的寒临察觉异常，反手再次布下灵力束缚丹炉，撤回炉中火焰——又炸一回。

只是这次他没来得及将炉内灵力空气全部抽走，传出来的巨响与心跳共振，惹得他胸腔都被带着闷响一声。

真是个麻烦！寒临想堵住寒迹的嘴，让他安分些，可寒迹还是一副有话要说，不说就要死不瞑目般的模样：“落日深谷实在凶险万分！我有一道心炼制的还灵丹，在储物袋里一直没舍得用，我死后，辞远可将其拿走，若遇险境，服下此丹也能多一条生路。”

“………………”寒临一时无语，待消化完寒迹话里的内容后，一旁丹炉内的灵火忽然涨了八丈高，几乎要将丹炉融化。

他揪住寒迹的领子质问，“你有还灵丹？！！！”

寒迹被寒临这般质问，心里也是有苦难言：是啊，他也才知道，稀奇吧？

寒临是真被他气笑了，提着寒迹就骂：“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人挖了七窍了？宁死不吃，留着给你骨灰做肥养那七生造骨花？？？”

寒迹本就一口气难上来了，这时更加喘不上气，方才吐完血的嘴唇上仍残留着一抹鲜红，衬得他面色更加灰败，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在这了。

看着他那不争气的样子，寒临手上一松：“寒掌门！我不稀罕你的东西，要么你自己吃，要么烂在你储物袋里！”

还差最后一步。

寒迹再次闭着眼摇头，一副痛心的表情，仿佛还是舍不得给自己用的样子。

他勉强抬手调出所剩无几的灵力，从储物袋里拿出那个锦盒递给寒临，交代遗言：“辞远，拿着吧。”

寒临忍住给那匣子打翻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抢过那盒子，捞出里面那颗发着木质灵光的丹药，掐着寒迹的脖子就塞到寒迹嘴里：“这还灵丹若是能治一治寒掌门脑疾，便是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了！”

寒迹挣扎了一下，但显然，重伤下的他拗不过寒临，丹药便化作了玉露，从喉间滑过，灵力下汇，葱郁的灵木从寒迹丹田生长。灵气如活泉一般从寒迹身上涌出——既然已经吃下去了，那就不能浪费了。

寒迹顺势开始打坐，吸收药力。

他的外伤上先是覆满灵力，这次灵力没能被伤口化解，开始长出血肉，不一会儿，外伤便全部愈合，但修复内里，还需一段时间。

寒临看着寒迹面色逐渐好转，也不感兴趣再看到他那张脸，移了视线。

只是寒临实在是想不通，寒迹这几百年对弟子那么大方，怎会对自己这般小气？

人都要死了还舍不得那一颗还灵丹？抠搜的让人失语。

寒迹小时候作为惘生域公子，长大后作为惘生域长老，惘生域什么时候在灵丹妙药、衣食住行、法宝灵器上短过他？

就算后来他非要自讨苦吃跑出去，且不说他拿走了属于大长老的属地，是除了惘生域本宗所在，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光是寒仪自掏私库给他的灵石法宝都够整个渡生轩上上下下百年的开销了吧？

加上渡生轩属地的灵脉，只要不过度开采，顺其自然，修士与灵脉共生共养，就有根本挖不完的灵石，怎么说也不可能与“贫”字沾边。

那寒迹怎会变成如此模样！想到方才寒迹还向他不要脸地讨要着那么多东西，堂堂一派掌门竟能为了几味药材向他屈服，难道寒迹在渡生轩的日子就那么清苦，渡生轩是什么销金窟不成？？？

这几百年来，渡生轩的飞速发展，不会是寒迹节衣缩食，广招名仕散修换来的吧？

这个想法冒出后，寒临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忽然觉得有些闷，决定趁着寒迹调息之时四处看看，既是散散逼仄洞内压抑的那口气，也可作一番调查。

于是他的视线便自如向周围扫视了起来。

偶有几次不经意扫过了寒迹。

寒迹调息时，呈诀的双手苍白到没有半点颜色，骨节分明，如易碎的瓷器。寒临这才发现，寒迹现在的身形较之前都单薄了许多，一身皓白的月华锦和记忆里那个模样实在是相去甚远——寒迹先前明明总是喜欢在身上镶各种金玉，现在却朴素至此。

寒临接着走了一圈，没调查出什么东西，便又坐了回去。

没事做的他想到寒迹这些年很可能只是看上去衣冠楚楚，实际上背地里已经那般拮据，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句：自作自受！

不久后，调息结束，寒迹感觉浑身灵力充盈，外伤不再。他没想到自己在自家师兄眼里已经过了几百年“苦日子”了，还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如何？解决了？”寒辞远那边掐时间倒是恰到好处，寒迹刚恢复力气，后脚辞远就来传讯了。

“多谢辞远操心，只是被师兄视作身患脑疾，时有发作罢了。”寒迹幽幽道。

但起码不会被师兄觉得自己是在有意戏弄他。

“江何意和温知与把人领走了。但那些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你何时能领义父出来？”明面上是询问，实际上是催促。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既无法掌控局面，又何必将义父牵连进去？”寒辞远话里带上了不悦。当时他便是觉得寒迹在义父身边更有用才离开，却没想到自己一走，寒迹就给他留了一个这样的烂摊子。

“我……”寒迹确实没想到师兄会同他一起进来，“是我失算了。”

“多说无益，动手前动动你的脑子。”寒辞远指责他并不是想听他没用的认错，只盼他之后能多想几步，“我原以为整个山谷都是一个人做的局，但从现在看来，很可能并非如此。当时我去领江何意时，发现结界由两套符文所写，一套可出不可入，另一套是这两个时辰才完成的，让结界出入皆不得。”

辞远这么一说，寒迹也顿悟：“确实，倘若——”

“寒掌门既然伤势大好还杵在那做什么？莫非是当真很喜欢这个地方？”寒迹还未与辞远论出一个结果，却见寒临不耐烦催促。

“……来了。”寒迹自然不会对师兄有什么意见，只是抽空对寒辞远传讯，“辞远，你那阴阳怪气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以前也没见辞远说话那么冲，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剑灵学的是一套一套的，他如今真是两边受难。

“那要看对谁，若不是师叔遭人嫌恶，‘我’又怎会冲你发难？”

寒迹又是被堵得哑口无言。

好吧，辞远公子为人公谦有礼，都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