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窟窿山下西南角一小屋子，这地方是周志龙从小住地方，常年不在队里，这屋子如今已经破败不已，此时他恨恨想要不是听到点风声，也不至于回这窝囊，找这么个知青来发泄怨气，想他前几年是何等风光，以前的大老爷都不为过，吸了吸鸡骨头的汁水，他不禁想好在那知青长得不错，尚且能舒缓舒缓近日来的烦躁。想着就让跟着他的几个小弟帮忙安排，但连着几天都没找着机会，关雪卿上工有其他知青一路，晚上下工有陆胤陪着，从不落单，让人就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起初他觉得索性时间充足，就像猫捉老鼠也是种乐趣，反正是逗着玩玩，奈何都过了一个月，关雪卿就滑得和泥鳅一般，根本找不到落单的时间。周志龙很是不耐烦，想横冲直撞到他们住的地方，直接抓人了，但走时听到看到让他多了几分畏忌。

陆胤也在提防周志龙，生怕他毫无顾忌，玉器碰上石头，还是玉器比较珍贵。对上这种没有牵挂的人，倒是有点投鼠忌器。只能跟关雪卿说了下这个问题，她没有托大，小命还是很重要的。想到那天投射到身上的目光，心里频频浮起一股厌恶。

看她紧抿着唇，陆胤安慰道，“你放心，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关雪卿诧异，小声说了句，“别乱来，那种人...”

他理解其中未尽之意，那种人不值得冒险，不过看到心系之人担惊受怕，作为男人怎么能看着且置之不理，“别怕，我有法子。”

关雪卿知道劝不过他只好拧眉叮嘱，“那你小心点。”

察觉她的关心，陆胤笑了笑，“别担心，我有眉目了，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陆胤知道周志龙这次回队里的原因，也知道他在外面结了多大的仇，当年被抄家的那些人中有几户最近重回高位，第一件事就是问责，只是周志龙消息灵通逃了，但逃是不可能让他逃的。

最后周志龙还是忍不住心痒痒，安排了下去，只是接连几天大雨让周志龙安排好的计划一一落空，也让陆胤愁眉不展，他担心消息还没递到那位大人物手里周志龙便趁乱做坏事。

今年整个大队沿着河道开垦了近百亩水田，种了近百亩稻子，现在正是开花的时候，这场雨持续下去的话，收成可能达不到去年的一半，晚上闷雷不断，雨势不停，陆胤他爹在大雨来后第二天下午立马决定动员全大队的人抢救稻谷，不管大人小孩都拿着桶啊碗啊盆去分好的田里往外舀水。排水做得好，或许能挽救几分。

每个人都有活干倒是谁也没有怨言，两天后的下午雨势有所下降，但高处流下来的水还是和之前没有差别，浑浊不堪。

雨啪嗒啪嗒地下，浑黄的河水咆哮而过。

陆胤来给他爹送饭，他爹抽着旱烟带着笠帽披着蓑衣蹲在田间，愁眉苦脸望着河中横木问陆胤，“幺娃，你刚从那过来看到从窟窿山下来的水现在有好大哎？”

陆胤脸色有点凝重，“比昨天还大，老汉儿，你说得不得有山洪安？这几天队里好多狗不分场合乱叫，你说是不是他们都察觉到了哦，不是说动物有灵麦，在人还没有感觉出有异常现象时。”

“切勿封建迷信！”陆国富说完这句话默默吃饭没有再搭理他，等他用完饭把碗放回陆胤手里，又叮嘱他，“我切公社问哈到底啷个办，你回切喊你妈收拾哈东西。”

陆胤也不是封建迷信，就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好像看过类似的书籍，大灾害来临前好像会有动物比人更先察觉。

看他爸披上蓑衣陆胤问道，“那你路上慢点，要不然我和你一路？”

“不不，幺娃你先在这儿帮老汉看一哈儿，有情况先撤，我还要给你幺妹儿送口信。”

陆胤懂得起他爸的意思，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粮食再金贵还是没有人命重要，他刚刚走过来看到河沟的流水已经十分浑浊，河面比之前扩宽了起码一大半，连两边的路都淹没了，再这样下去最迟明早，种得低的水田也要被覆盖，而他爸现在要去公社就只能爬山绕过去。

他没有耽搁，也没有声张，主要是决定要躲的话还是由他爹来说吧，他说了别人也只当他放了个屁，不过小关同志那里他还是要过去一趟，主要是这几天天天和她待在一起，习惯了天天看见她，一天不见，心里刺挠，不舒服。

他到时，知青点的其他人都还在睡觉，关雪卿刚起来正在厨房蒸窝窝头，锅里烧着水，昨晚上她被安排上半夜的巡逻，陆胤也和她在一个小队里。

看他来了，关雪卿靠在厨房门上懒懒打了个招呼，小狗哼唧哼唧在她脚边转悠，大狗也在草棚里走来走去不安分。

陆胤摸了摸小狗鼓鼓的肚子，抬头看她，“小关同志，昨晚你在山脚有没有听见其他的异响？”

看他有点犹豫，关雪卿老实点了点头，陆胤回道，“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小关同志，你今晚不要睡太沉，我爹去公社问干事了。”

关雪卿听言脸色有些凝重，随即想到紫溪大队的地势，是附近几个大队位置最矮的一个，被多重高山包围，从上往下的流水除开干燥时节在平时就比较多，不用说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他未尽之言她明白，他爹就算没有得到通知，可能还是会让他们去高处躲躲。

傍晚时，天已经黑了。陆胤他爹回来了，公社干事也知此事紧急，但让他们一个大队动，其他社员怕是会产生恐慌，于是决定让他们持续观察到明早。但他爹却觉得情况不容乐观，这水势是他见过的比较大的了。刚刚回来时，河里的水已经将最底下那层农田给淹了，他甚是心痛，那一片有十来亩地，眼睁睁的粮食就这样丢了。再加上从山上流下来的水越来越浑浊，甚至还能听到里面轰隆声，怕是石头的撞击声音。

回来的第一件事，他立马找了大队长让他安排，大队长憨厚老实也只此时刻不容缓。首先就让队里年纪大的老人家，让他们的家人先带着往寺台山去，那里是整个公社最平坦又最高的地方，又安排人将猪羊赶到半山腰的山洞，幸好他们大队没有养殖鱼，不然还不好处理。安排好这一切，又让社员趁天还没完全黑收拾好东西往山上走，有些人倒是不情愿折腾，但是大队长都再三强调了，还是跟着照做了。

陆胤站在矮处，眼看着那几块石头要砸下来，他赶紧往他爹在的地方跑。

刚刚他们正在往山上赶猪，但是天太黑，队里人这几天太累，一不留神就丢了那只猪。陆国富舍不得那头猪，连忙让其他人先赶其他猪往上走，他和陆胤一起去找。

走着走着他们就到了山脚，陆国富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找了一会儿体能就跟不上，陆胤让他找了个平时放锄头的雨棚休息，他去。

哪知道就在陆国富靠在木桩子上望着对面山上倾泻而下的流水出神时，突然看到几个大黑点往山下坠，仔细擦了擦眼角，吓得他双腿发软，他幺儿还不知道在哪，急得他左顾右盼，大声喊叫，“幺娃幺娃！你在哪！跑！跑！”

那石头大得吓人，四周似乎还有碎石跟着掉落，飞快往下掉，根本不知道躲不躲得掉，陆国富正想沿着路去找人时，陆胤已经从侧路跑过来背着他就往高处跑。他家住得高，只要往家方向跑就没事，那些住得矮的人家，他都不敢想，而且万一对面那座山垮了崩了，第一个受害的就是他们这一片。

陆父当即高喊：“跑跑！大家快点往山上跑。落石头了，窟窿山落大石头了。跑！快跑！”

陆国富年轻的时候学过一段艺，嗓子就是那个时候练起来的。只见他吼一声，声音能传播好大一段距离，但在雨水的影响下，效果甚微，好在此时多数人还在田间救苗，看到这幕也晓得往山上跑。

陆胤拿出毕生运力，二话不说就带着他爹跑出两里地。

他爹眼瞅着已经能看到自家屋檐冒冒，立即叫停，“幺娃，可以了，可以了，你放我下来，你先去知青那边看看。”

陆国富也要去通知其他人，让人加紧速度往山上去躲躲，而且知青点那边住的位置低矮，他娃儿心系关小知青这事他早已晓得，一个女娃娃不远千里来这里也不容易。

陆胤心里也急，听他爸心里有成算，这才没有犹豫，应了声就往下跑，刚刚他们在另外一边山脚，一来一回不过五分钟，此时石头已经掉到底了，有的掉在田里地里滚到河里，有的打中房屋，路上闹哄哄，陆胤遇到很多认识的人都神色慌张往高处走，走到一半，就遇到了刘红燕两人，他神色一凝，立马上去问，“小关同志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