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2点后,苏闻青和许存安就着手于器物的上色。
一般来说,上色的速度并不快,往往需要花费半天甚至一整天的时间。可她们手上的瓷器颜色单一,基本都是红色白色,只要上一层底色就足够,很少需要额外画花纹。
“又堵上了。”苏闻青今晚第8次感叹。
喷枪又堵上了。
喷枪是最快,最简单的上色方法,也正因为它手法简单,因此对于工具的要求很高。
说白了,就是手臭,需要后天氪金来弥补。但周匀和省钱之心不死,买的喷枪是某宝9.9包邮的便宜货,喷漆都很勉强,更别说加了复合釉料。
复合釉料质地粘稠,喷枪口又细,没几下就要被堵住,只能用牙签通口——
牙签还是陈默从楼下顺来的。
简陋的喷枪饱受折磨,但本着敬业爱岗的精神,硬是撑到第一件瓷器上完色才散架。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硬件不行,陈默的技术再牛也没辙。
“……今天就到这吧。”凌晨三点,时间也差不多了。
陈默把两件器物挨个拍照,然后上传至《代号:溯源》的观众评分界面里。
展陈修复不比考古修复,周匀和无法假定他们的完成度怎么样,所以技术组提前开发了一个APP,里面参与投打分的都是全国各地的本专业同学。
她们的展陈修复,完成度如何,全靠这几千名学生来自行评判。
“早上8点正好出结果。”苏闻青打了个哈气。
“不一定。”陈默把手机递给她。
只见APP的界面里,参与投票评分的人员已经过百,并还有持续增长的趋势。
“?”
“他们不睡觉吗?”苏闻青一愣。
“需要,但不是现在。”许存安睨了她一眼。
正直暑假,学生通常报复性熬夜。
绝大多数同学只是为了蹭学分,并不关心这件事,即便有主动报名的,也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情来,根本不相信这群天价片酬的演员能修出个花儿来。
只是他们没想到,第一次投票的时间居然在凌晨3点。
投票群内静悄悄,指导老师们早已入睡,但20岁出头,现实社恐,网上社交恐怖分子的同学哪能放弃这个机会?
于是凌晨3点,群内各种弹窗表情包蹭蹭刷屏,火热非凡。
目前已经有近300的投票,其中80的分数遥遥领先。
“这玩意儿真能有80分?”支离破碎的喷枪就在眼前。
苏闻青有自知之明。
她和许存安都是第一次上手,就算有陈默指导,撑死只能算是一般。而80分的评价太高,她有些惴惴不安。
“态度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点。”陈默温声解释,声音带有一丝倦意,“毕竟是综艺,不能像对待专业人员那样打分。可你们愿意熬到3点,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为了什么,这份态度都值得肯定。”
“如果被他们知道,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有资源扶持呢?”
“人往高处走,争先又不是什么坏事。”许存安打着哈气,人已经迈出修复室。
今晚能睡5个小时,实在是奢侈。
盛夏昼长夜短,苏闻青在真皮圆床上躺了几个小时,天边就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阳光穿透真丝窗帘,她被光线刺得皱起眉头,眯着眼睛摩挲手机,还有20分钟到8点。
眼睛一闭一睁,又到了起床的时间。
“你有遮瑕没?”
房间外,许存安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头还行,只是面色稍稍差了一些。
“有。”苏闻青应了一声,伸向行李的手又顿住了。
“?”
“苏闻青,你个小气鬼,不想给就直说,没必要耍我。不就是个遮瑕吗,搞得多稀罕一样,区区黑眼圈而已我一点也不……”
“陈默!”苏闻青揉了揉太阳穴,朝门外喊了一声,“把化妆包给我。”
“……”
“一点儿也不什么?”她接过化妆包,在夹层里面翻出一个圆形的包装盒,“三色遮瑕,省着点用,很贵的。”
许存安咧嘴:“我脸比你小,这句话应该送给你自己。”
她没有多少偶像包袱,也不怕丑图流出,只是担心熬夜赶工的事情被隔壁的发现,失去了背后努力的意义。
今天的最高温度是38℃,还好早上不热,没有下午出门时那么闷。几人淡妆上阵,又装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来到2楼。
然后,看见宋豫和沈思文的眼下挂了一层乌青。
苏闻青眉心一跳。她假装环顾四周:“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闻言,沈思文神色倦倦地抬头,毫不避讳地打了个哈气:
“宋姐和秦安啊,好像吃坏肚子了,拉稀呢,拉一早上了。”
“?”
一大早,信息含量过多,苏闻青上楼的时候才整理清楚。
看隔壁那两个人的状态,昨晚不是熬夜就是通宵,明显是在赶工。可既然赶工,怎么着也应该和她们一样,不说捯饬得多精神,至少不应该大摇大摆地打哈欠。
毕竟,努力这件事情,只有在前面加上“偷偷”两个字才有成效。
除非……
除非他们已经胜券在握,不屑于做表面功夫。
犹豫了很久,苏闻青还是看向头顶的小红点:
“周匀和,普通饮食的盒饭没问题吧?为什么会拉肚子?”
【……】
【需要重新配一把锁吗?售价1个饭票。】
周匀和从另一个角度回答了问题。
他意有所指,再一联想到阳台的坏锁,苏闻青几乎是秒懂,反而大度地朝红点挥手:
“他们?限制不住的,认真起来能把你这楼拆了。”
对面先天优势,胜券在握,她们获胜的几率非常渺茫。想要搏出头,只能靠综艺效果。
俗话说,输赢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出戏。
但是……
谁能告诉她,两个散架的喷枪能整出什么节目效果?
苏闻青十分纠结,拼了命地想找节目效果,可节目硬件不允许,她只能看着散架的喷枪干着急。
一着急,人就容易紧张,再加上天热,后背就湿了一块儿。她微不可察地叹气,胸腔起伏的动作刚做到一半,涌入鼻尖的气流就像个锤子,给她当头一棒。
“什么味儿?”许存安比她先一步开口。
虽是问句,但更多的是惊讶。因为这种味道她们或多或少的都闻过一点。
劣质指甲油的味道,比指甲油浓郁了至少两倍的味道,也更刺鼻,以至于鼻子被熏得发酸。
角落,陈默在一团废墟里翻找。
废墟堆得高,被盖了灰的塑料袋搅成一团,想要拆分需要一些时间,昨天用到的做型道具和喷枪是裸露在外的,最容易翻到的工具。
他一手掰断打成死结的塑料袋和若干透明胶带。黑洞洞的角落内,一个布了层灰的金属盒子与几个手掌长度的玻璃瓶倒在那里。
打开盒子的瓶盖,一股刺鼻而亲切的味道顿时弥漫在整个修复间。
苏闻青走到角落,在陈默的身旁蹲下。
陈默关上瓶盖,一只手撑着废墟,另一只手在黑洞里掏出几个旧毛笔,几瓶光油,剪刀,还有一盒色粉。
材料稀稀拉拉地堆了一地,他把防毒面具挑出来,放在苏闻青的怀里。
“稀释剂,笔刷上色的材料。”
说得言简意赅,苏闻青也懂他是什么意思:
氪金道具坏了,就只能采用最原始的修复方法。
不过看样子,最原始的方法对鼻子的刺激很强,否则也不会在大热天戴上防毒面具这么个不透气的东西。
花了一番功夫,众人把材料搬到木桌前。
副本的二周目,由于氪金装备“喷枪”意外损坏,团长陈默开启副本的第二种通关方式。
“还少两个白瓷板。”下副本的重要道具缺漏,副本意外中止。
白瓷板的用法相当于调色盘,是笔刷上色必不可少的道具。
而他们各自的套间,或者是修复间,要么是带有花纹的瓷砖,要么干脆是水泥地,纯白的瓷砖真就不太好找。
至于向周匀和求助?开什么玩笑。
头顶的小红点不断闪烁,苏闻青抬头瞪了它一眼。
他们早就养成了跳过周匀和这一关,自给自足,就地取材的好习惯。
至于规则?
这节目压根就没规则,全靠个人发挥。
“我们这没有纯白的瓷砖,不代表别人那也没有。”许存安说。
“厕所?那的瓷砖是黄的。”
“不是,”许存安瞪了她一眼,“这不还有个自由人嘛。”
自由人?
苏闻青的视线逐渐转向阳台。
是啊,自由人不受控制。更别说昨晚还有某个小贼偷吃的,把床单拆了当绳索的节目效果。
床单现在还挂在阳台上,周匀和所谓的“套间东西不能外带”这一条规则,在自由人身上根本不做数。
十分钟后。
咚咚咚。
陈默在2楼敲响了秦安的房间门。
与此同时,交流区内,两个脑袋悄悄探出桌面。
“我们好像只让他敲门,他能懂我们的意思吗?”
“嘘,”苏闻青捂住许存安的嘴,“没看见他临走前掏了把锤子?”
5秒后,秦安开了门。
“老陈,什么事?”门大大咧咧地敞着,没有任何防备。
“借个东西。”
陈默边说边走进房间,顺带还把门关上。
叮叮咚咚啪!
即便关了门,交流区内仍能听见剧烈的敲击声。
一阵响动之后,陈默又走出房间。他神色平静,手上拿着三片大小不一的瓷砖,向藏在桌子下张望的两个人点头。
白瓷板相当于绘画的调色盘,不仅方便清洗,光滑的釉面还可以保护毛笔减少损伤。白瓷板上的颜料干涸后,重新加入几滴稀释剂就可以重新取色。
因此,白瓷板和稀释剂可以算是一对完美的组合搭配。
时间又过了两个小时。
中午本就炎热,窗外的温度已经飙升到37度。
修复室里没有空调,甚至连风扇都只有一台。旋转的叶片在头顶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坠落,造成血肉翻飞的惨案。
现到如今也没有人去计较这一点。
老式的风扇开到最大档,嗡嗡的旋转声惹得人昏昏欲睡。
叶片旋转成一个圆形的轮廓,落下来的凉风却寥寥无几。热气扑面而来,汗水在额头汇聚,成股往下,它挂在睫毛的末梢,像是泪珠。
陈默靠在窗边,由于没戴防毒面具,他的状况要好上许多,只有额角沁出一些薄汗。
桌面上的白瓷砖是不规则的矩形,一个手掌大小。边缘轮廓圆润,没有凸起的异物。
苏闻青盯着白瓷板发呆,直到一颗豆大的汗珠滴落在洁白的釉面。
“我想,我需要下去一趟。”苏闻青扭头就走。
约莫十分钟后。
“闻闻姐!不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