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精准拿捏心理的白念安恍惚了下,人已经在跳楼机最顶端了,停滞着,他不敢看下方一眼,只能呆愣愣的盯着司北的侧脸,那人察觉到视线之后转过头。
夜风呼啸,凌乱的头发丝儿朝后扬起,一侧的眉骨钉闪烁着细碎的光芒,那双铅灰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白念安。
很小声的落在他的耳边:“白念安。”
“刚刚你说你不会忘了我,是真的假的?”
白念安沉思了会儿,他说:“我不会忘记一个我讨厌的人。”
那只纹着荆棘藤蔓的手牢牢与他十指相扣,甚至用力的让彼此都感受到疼了,也没有松手。
司北垂下眼,轻轻吻上了白念安的手背,他的手在兴奋的发颤。
“再忘记了的话,我们一起去死好不好?”
“什么?”
砰!
白念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跳楼机迅速的向下猛地坠落,他没办法把目光从司北的脸上移开。
那张脸没有露出一丝胆怯的神色,甚至整个身体都是高度的放松,白念安才想起来司北是个极限运动爱好者,与死亡擦肩而过,生存概率极低的危险项目他都统统尝试过,怎么可能会害怕跳楼机这样的项目?
紧握着他的那只手很粗糙,掌心间的烟疤似要穿透过他的肉、他的骨,烙印进一个更隐秘、更深层次的地方。
极其隐秘的,不令人察觉的,白念安轻轻用掌心蹭了蹭那几个狰狞的烟疤,虽然他知道不会有任何作用。
落了地后,白念安扶着一旁的电线杆,强撑着让自己发软的双腿继续工作,他深呼吸一口气,把翻涌的吐意下咽了回去。
这些东西还真不是人做的,难怪司北这个狗可以这么好的适应。
缓好后白念安作出很无所谓的样子:“说吧,下一个想玩什么?”
跟着司北连着玩了三遍海盗船,两遍高空秋千,最后一遍又玩了跳楼机后,白念安撑不住了。
下跳楼机后白念安的腿都在打颤,为了让自己的双腿继续运作起来,白念安紧紧扣住了司北的手找准了个发力点,他指了下旋转木马。
“不想玩旋转木马吗?”
“看着……好像也挺好玩的。”白念安给予了这个儿童版旋转木马最大的肯定。
司北莫名的开始扭捏起来,轻轻怼了下白念安的肩头:“你今晚还怪浪漫的。”
?
为了不继续体验那些高空项目,白念安黑着脸应和道:“爱坐不坐。”
“做做做!”
司北打开了旋转木马的开关,和个大型八音盒一样,在闪烁的灯光下,陈旧的机器开始运作。
白念安才走进去一步,他的双腿忽然腾空,一双有力的手架着他的腰肢高高托起,随后他坐在了“小白马”身上。
司北仰着头看向他,歪着头笑着说:“你好啊,我的白马王子。”
虽然司北和过去判若两人,可那双眼睛看向白念安时总是闪烁着,又明亮。
白念安忽然觉得旋转木马不好玩了。
他刚想滑下去,腰忽然被司北托住:“干嘛?害羞了?”
白念安把住司北的手腕骨,他拧起眉:“谁是你的白马王子。”
“那你是什么?”司北反握住白念安的手臂,笑着又道:“你是等王子拯救的公主啊?”
“我要回家,你放我下去。”
“就不。”司北牢牢地将白念安的出路堵死。
白念安自知摆脱不了司北,他挂着脸:“我今天已经配合的很到位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要是要脸,当年就不会给你写十四封情书好不好?”
眼前的白念安随着机器的运作起起伏伏,忽远忽近,脸上复杂的神情简直精彩极了。
司北忽然起了坏点子。
他说:“读过童话故事吗?一般公主要醒过来都是要被王子亲一口才行的。”
司北点点自己的唇:“亲亲我。”
“亲亲我,我就放你下来。”
肯定是又被司北气着了,白念安的心跳快的不行,他深深又吸了口气,打算亲一亲应付了事。
才俯下身,这个白马座椅开始朝上升,白念安扑了个空,他睁开眼,看着司北一脸玩味的笑着看他。
一定是失误。
白念安又一次吻上去,这个白马座椅又开始上升,而面前的司北忽然噗嗤笑了出来。
?
白念安敏锐的捕捉到了司北手上的那个小遥控器。
居然敢玩他?
啪的一声响彻天际。
司北今晚悟到了叫醒公主的不一定是吻,也可能是来上一巴掌。
远离了城市光污染的蓝怡山晚上星星很多,路边常年失修的灯忽明忽暗,是司北先提出的四处走走,理由也拙劣的可笑,居然说自己坐多了高空项目,胃不舒服。
白念安忽然变得很困倦,险些栽了一跤被司北一只手拽了回去,那人的语气很焦急:“没事儿吧?”
“嗯?”白念安下意识的摇摇头。
又走了大概十来米,司北忽然停下,白念安茫然的抬起头,一块破旧的牌匾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上面的字也都掉了漆,看着很有年头了。
只模糊的能看清楚几个字。
“这是蓝怡山福利院吗?”白念安开口问。
司北一顿,他沉默了很久深呼吸一口气后反问:“你知道这里吗?”
“你……来过这儿?”
白念安点头:“来过啊,很小的时候。”
“大概六岁。”
“那你还记得什么吗?”
司北的表情很怪异,像是期待、又像是恐惧。
“不记得了,只知道之前和家里人到这里来做过慈善,怎么了?你小时候待过的福利院不会就是这家吧?”
司北沉默了。
白念安觉得这想法荒谬的可笑,他认识司北的时候,那人好像已经脱离了福利院很久了,也从来没有给他主动提及过小时候的事情。
已经很晚了,回去路上还有段路程,可白念安却不像刚刚一样急着走了,这破落的院落如漩涡,吸引着他走近窥探一角。
福利院已经倒闭许久了,荒草包裹着这不大不小的平房建筑,往里走两步,房屋两旁挂满了爬山虎之下还有几幅幼稚的油漆画,在这里没什么娱乐设施,院里的小朋友经常会在墙上涂涂写写。
白念安想凑近看清些,一只手忽然蒙住了他的眼睛。
“算了,不看了,我们回家。”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白念安摸不着头脑,他拍下司北的手:“没规矩,手都没洗就碰我。”
那行用小刀篆刻的文字距离白念安咫尺之间,他只需要俯下身扫一眼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也没什么看头,都是些乱涂乱画,走吧。”白念安都走出了五六米开外了,听见身后没什么动静。
他回头看,高挑的身形屹立在路灯之下,低垂着头,背都没挺直,轻轻的,司北用手抚摸上那堵墙。
“很晚了,我真的没工夫陪你耗了。”白念安在催促。
他没有精力继续开车,在这弯弯绕绕的山路间疲劳驾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白念安一上车就窝在副驾驶睡着了,即使那个座位调整的幅度并不是他最喜欢的。
司北目视着前方,他的指尖还留有那一小行歪七扭八篆刻的触感,这些年来提醒着他:回头看看,再回头,看最后一眼。
车开的很平缓,冲进了又一次落下的雨幕里,雨水生硬的砸在车窗上,很吵,很闷热。
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妈妈,刚刚我们在那个破院子里见到的都是什么人啊,好多小朋友,他们都是一个妈妈生的吗?”
“不是的,我们刚刚去的叫福利院,里面的小孩子都是没有爸爸妈妈,是被收留在那的。”
“那他们的爸爸妈妈不回来接他们了,他们是不是就没有家了?”小孩的问题总是格外的多。
窝藏在后备箱的司北“窃听”着这场对话,准确来说,他也很好奇自己要是真的去了福利院,是不是也算作没有家的孩子?
“对呀小迟,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应该担心的事情,现在我们要去接安安,然后回家,爸爸今晚出差就回来了,吃完饭还要去机场接他。”
小迟窝在女人的怀里,他仰起头露出一排小牙:“那爸爸回来了,我是不是就不能和妈妈睡觉了?”
“你可以和安安一起睡呀,晚上也不用害怕的。”
小孩说话童言无忌,噘着嘴道:“不要,他话太多了,老缠着我说个没停。”
“你是哥哥,要多担待小安,这种话不可以当着他的面说,知道了吗?”
小安……
安安……
司北缩在车的后备箱里蜷缩着,他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这个名字,还不知道大名呢,但是他已经觉得很好听了。
听起来像个很乖巧的人。
车辆停靠在什么地方,司北不知道,这狭小逼仄的空间几乎压得他都有些喘不过气,但是他还得再忍一忍。
这条下城区通往上城区的路为什么如此漫长,起初司北是不知道的,直到他为了喘口气,掀起一角后备箱的垫板,冰凉的、夹杂着雨水的风灌入他的鼻腔之中。
“安安,你的伞呢?早上不是给你装到书包里了吗?”
就在那夹缝之间,一张素净白皙的脸闯入了司北的视线,他头发被雨淋的半干不干,眼眸闪烁着,很兴奋的对着女人开口道:“我想试试淋雨是什么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