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阴陵自坑崖上一跃而下,接连越过数层木楼。
漫天飞舞的白绫擦身而过,却像千万把刀,在她的脸上、身上留下数道伤口。
坠落的感觉并不算好,但那木楼上缠绕着的层层黑气,不明的灯光却更令人感到不适。
危机感永远是陈阴陵最佳的保护器。
但随着下落层数逐渐增加,白绫的数目也逐渐增多,下坠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即使陈阴陵已不断寻找踏足点,用手里的长刀在木楼间做缓冲。
黑气如同附骨之蛆,黏附在长刀之上,从浅薄到浓郁,将面上黑色的布条染得愈发不详,在速度逐渐失去掌控之际,陈阴陵当机立断,长刀砍入下一层木楼边的房木支撑柱子上。
惯性使得长刀向下滑动分毫,但木柱仿佛具有咬合性般,传来极大阻力,长刀仅仅滑动一尺来长的距离,便深深嵌入木柱内,再不能挪动分毫。
陈阴陵悬空挂在长刀上,脚下是未知深渊,深处还亮着招眼的光彩。
木楼上的黑色阴煞气已经顺着长刀逐步靠近,随着她的停下,下方的黑气仿佛发现了生人迹象,肉眼可见活跃、浓郁起来,甚至隐隐有向陈阴陵方向涌动的迹象。
不能再这么向下了。
头上是数十米高的坑崖,脚下萦绕着上方根本察觉不到,出乎意料的阴煞气。
这些黑气看起来就像是活物一样,顺着陈阴陵下落的方向逐步靠近。
陈阴陵身体里也有大数目的煞气,本该对这些东西有一定免疫,但这些坑洞里的东西却让她感到排斥与厌恶。
她本能地不想和它们有深切联系。
陈阴陵借着长刀晃动自己的身体,在大幅度前后摇摆间,她突然一个纵身,反腰勾腿,将自己挂在了长刀所在的楼层。
右手支撑的刀柄松开,陈阴陵两腿陡然用力,单手支撑着楼外的木栏上,回腰用力,将自己从倒悬的半空中捞上来,稳稳当当坐在木栏之上。
她从木栏上跃下,弯腰拔出自己的长刀,回头看着四周跃跃欲试,还不算太浓郁的黑气。
这是地下第三十三层。
陈阴陵随着自己下落的位置,一层一层数出这样的结果。
木栏上悬挂的白绫在她驻留在这一层时便停止舞动,仿佛所有的异常状况,都是为了留下生人所为的结果。
陈阴陵垂眼,将刀重新背在背上,从储物袋内摸出一沓符纸,点燃。
四周的黑气似乎远离了些许,下层的木梯在不远处的木屋外。
木屋的房檐上悬挂着五色的灯笼。
最为奇怪的是,房外坐着两个熟悉的皮偶人,和阴阳鬼路上商铺外的一模一样。
它们脸颊两坨抹不开的红饼,嘴巴用一条红线粗糙地勾勒着,眼睛部分被一块红色的布条蒙住。
那制作皮偶的材料看起来和一般的皮都不太相似,纹理顺畅,光洁窄小,显然也是人皮所造。
这两只皮偶正正拦在下楼通道的正中,顺带将木屋的房门挡住下半,面对面朝着对方,做出一个单手互相掐住对方脖颈,另一只手分别指向身后房门的姿势,滑稽而荒诞。
不仅如此,她的身后也聚集了两个同样的东西,就在这段通道后,另一座木屋,能通往上一层木梯的木屋前。
但这些在她踏上这一层前都不存在,无论从何处看,每层木楼都是空空荡荡,只有一些吊脚楼的正常装置。
陈阴陵将手里燃烧的符纸随手抛向前方那两只皮偶,燃烧的符纸其上火焰还未触及到那两只用红布蒙眼的皮偶便凭空自灭,随后不知何处的一股怪风吹来,将一沓符纸吹散开,飘散在坑洞间,转瞬消失在铺天盖地的黑气之中。
不出所料,皮偶毫发无伤。
通道两侧的白绫在这阵怪风里肆意地舞动,贴着陈阴陵的脸颊又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黑气就在舞动的白绫间伺机而动,就像挑衅一般。
陈阴陵手腕上绑着从小攒竹那里换来的一根红线,此刻那道红线隐隐发烫,散发出一股熟悉的花香。
似乎是碍于这种味道,那些黑气并未更进一步。
但前进与后退的路显然都被堵死了,由不得陈阴陵做选择。
她迈步向前,走到两具皮偶旁,按照皮偶的动作,将紧闭的木屋门推开。
“嘻嘻嘻……”
“推开,推开……”
身下传来孩童的嬉笑声,近在咫尺。
门后是一片白光,隐隐传来烛火的怪异香气,与木制器具被敲击的声响。
陈阴陵顺着声音低头看去,脚边那两具皮偶眼上的红布不知何时被掀开,露出全貌。
这两只皮偶圆鼓鼓的脑袋上,眼部的位置被挖了两个坑,坑内滴溜溜陡然转着两颗活人的眼珠!
白花花的眼珠带着血丝不停地转动,面对面坐着互掐的两具皮偶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盯梢着陈阴陵,一根红线条画成的嘴里不停地传出戏谑的笑声。
“你开门,你开门。”
“你看人,你看人。”
“你替我,你替我。”
“替罪羊,快快来。”
在声声魔音里,陈阴陵面不改色抬腿将两个皮偶径直踩在脚下,将它们的头狠狠在地上来回碾了几下。
“太恶心了,这两对招子,难怪得蒙着,不能见人。”
她神色恹恹,脸上带着明显的抗拒与恶心。
脚上传来明显的粘腻触感,四颗眼珠从坑里径直滚出来,四散在木楼房屋的附近,在木制的地面划出几条血痕,依旧目不转睛地朝着最中央的陈阴陵看。
地上的两只人皮偶闻言,静默一瞬,随即突然像吃了火药一般,疯狂起来。
它们被踩扁甚至有些许皱缩的面皮死死贴在地面,声音由于被脚踩住,显得有些闷闷的。
“你就是我,你就是我。”
“你会在死城里游荡着,永生永世,饱受折磨!”
“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呜呜呜……”
陈阴陵脚上用力,将它们的嘴彻底踩得烂透:“说咱不得好死的太多了,你们排不上。”
她看着前方泛着白光的木屋,手腕上的红线发烫到极致,将她整个人陡然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