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路晏就醒了。窗外，上海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在玻璃幕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隔壁的叶衍，今天是他去见施密特教授的重要日子。

厨房里，路晏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那台复杂的智能咖啡机。

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已经记住了叶衍每天早上喝的黑咖啡配方。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深褐色的液体缓缓流入杯中，香气弥漫开来。

"你会用咖啡机了？"

叶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路晏手一抖，差点打翻杯子。他转身，看到叶衍靠在门框上，已经穿戴整齐。

白衬衫，黑色西装裤，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好，看起来像是要去参加正式演出。

"早、早安。"路晏递过咖啡，"试了一下，不知道对不对..."

叶衍接过杯子，啜了一口，眉头微挑："比我煮的好喝。"

这句简单的称赞让路晏耳根发热。他低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衣角，避开叶衍的目光："你今天...紧张吗？"

叶衍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在料理台上敲击着一段复杂的节奏："有点。"这个罕见的坦白让路晏抬起头，"施密特是出了名的严苛。"

路晏鼓起勇气，伸手轻轻按住叶衍敲击台面的手指："你会惊艳他们的。"

叶衍的手指僵了一下，然后翻转手掌，轻轻握住了路晏的手："希望如此。"

这个简单的接触让路晏的心跳漏了一拍。自从那晚在钢琴前的亲密时刻后，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我做了三明治。"路晏轻声说，不舍地抽回手打开冰箱，"路上可以吃。"

叶衍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眼神柔和下来："你不必这样。"

"我想做。"路晏转过身，手里拿着用保鲜膜包好的三明治，"就当是...感谢你让我住在这里。"

叶衍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谢谢。"

吃完简单的早餐，叶衍准备出门。路晏站在玄关，看着他调整领口，突然有种想要上前帮忙的冲动。

"我大概中午回来。"叶衍拿起车钥匙，"你要去机构上课？"

路晏点点头："下午两点才回来。"

"注意安全。"叶衍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母亲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路晏松了口气。昨天叶母离开时的威胁言犹在耳"某些人的冬令营资格可能会被重新评估"。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叶衍的前程。

送走叶衍后，路晏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准备今天的课程资料。

书桌上，叶衍送他的那把定制口琴在晨光中闪闪发光。他拿起来轻轻吹了几个音符，音色纯净得令人心醉。

收拾教案时，路晏不小心碰掉了书架上一本厚重的音乐理论书籍。书页散开，露出夹在其中的几张泛黄的纸页，那不是书的一部分，而是被人刻意藏在这里的。

路晏蹲下身，好奇地捡起那些纸页。是乐谱，但不是印刷体，而是手写的，边角已经有些破损。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不是古典乐谱，而是爵士乐——谱面上满是即兴演奏的标记和修改痕迹。

乐谱下方还有一张照片：一个年轻女子站在钢琴旁，身边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笑容灿烂的年轻男子。

女子穿着复古连衣裙，眉眼间有种熟悉的冷峻，是年轻时的叶母！而那个男子，显然不是叶父。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日期和一行字：给林，愿你的琴声永远自由。——安。

路晏的手指微微发抖。这就是叶母昨天提到的那个"爵士钢琴手"？她竟然保存着这些纪念品，还藏在儿子的音乐书籍里？

他小心地将乐谱和照片放回原处，心跳如鼓。那种在古典框架下依然蓬勃的情感表达。

路晏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他匆忙收拾好教案，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本书。看放的完完整整，才不禁松了一口气。

上午的课程进行得很顺利。徐子清带来了数学测验的进步成绩单，骄傲地向路晏展示。

"92分！"男孩兴奋地说，"我妈说如果期末考到95分以上，就给我买电吉他！"

路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得加倍努力了。"

课间休息时，路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叶衍发来的消息："面试结束。施密特说我的贝多芬'缺乏纪律性'，肖邦'过于放纵'。"

路晏的心沉了下去。他迅速回复："他不懂你。别在意。"

几秒钟后，叶衍回复："我告诉他，这就是我的风格。他笑了，说希望我在肖赛上'活得过第一轮'。"

路晏能想象叶衍打出这句话时紧绷的下颌线。他犹豫了一下，回复："中午一起吃饭吗？"

"有约了。母亲安排了和组委会的人见面。"停顿片刻，又一条消息进来，"晚上见。"

路晏放下手机，胸口泛起一阵酸涩。他知道叶衍必须应付这些社交，但想到他又要被母亲操控，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下午的课上完后，路晏没有直接回公寓。他在附近的乐器店逛了逛，想给叶衍买个小礼物。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一枚音符形状的银制书签，叶衍看书时可以用到。

结账时，店员递给他一张小票："需要发票吗？"路晏摇摇头，却忽然发现店内贴着可以刻字的标签。

“书签上可以刻字吗？”路晏好奇的问道。

“可以的，先生，您可以给样图或者是挑选我们这边儿的样图。”店员礼貌的朝他微笑。

路晏思索了一会儿要刻什么图案，最后敲定了一轮明月，但是底下跟的不是朦胧的云层，而是荆棘。

走出乐器店，初夏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路晏站在街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渺小。

他和叶衍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音乐天赋，更有一道几乎无法跨越的经济鸿沟。叶衍随手送出的礼物，是他要攒好久好久才能买得起的东西。但他还是贼胆包天的肖想着那轮明月。

回到公寓时已是傍晚。路晏轻轻推开门，屋内一片寂静。

叶衍还没回来。他放下教案和礼物，走向厨房准备晚餐，今天他特意买了食材，想试着做叶衍喜欢的汤。

刚把水烧上，门铃响了。路晏擦干手去开门，却看到一位陌生中年男子站在门外，西装革履，表情严肃。

"您好，我是林家的律师。"男子递上一张名片，"夫人派我来取一些文件。"

路晏僵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让他进来。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叶衍大步走来，脸色阴沉。

"张律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有什么事需要亲自上门？"

律师微微颔首："叶少爷，夫人需要您祖父的那份乐谱手稿，说是施密特教授想看看。"

叶衍冷笑一声："在保险柜里。我自己去拿。"他转向路晏，"你先去忙吧。"

路晏懂事地点点头，退回厨房。透过半开的门缝，他听到叶衍压低的声音："告诉母亲，别再派人来我家。尤其是路晏在的时候。"

"夫人只是担心..."

"她的担心到此为止。"

片刻后，大门关上，叶衍走进厨房，身上的怒气还未完全消散。

"抱歉。"他看到灶台上的食材，表情缓和了些，"你要做饭？"

路晏点点头："奶油蘑菇汤...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叶衍脱下西装外套，点了点头，进入浴室。

路晏在厨房烧着汤，心里却在想着叶衍的面试结果，不过他现在正在洗澡，也不能问。

过了一会儿，叶衍换上居家的衣服来到厨房。“汤我快做好了，你可以去餐桌那边儿等着。”路晏脸上立刻扬起了灿烂的笑容，似乎刚才心事重重的人不是他。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叶衍含笑的望着他。

"面试...后来怎么样了？"路晏小心地问道。

叶衍停顿了一下："如我所料。施密特想要的是精准的机器，不是有血有肉的演奏者。"

"但你坚持了自己的风格。"

"嗯。"叶衍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告诉他，如果肖赛评委不喜欢，那是他们的问题。"

路晏惊讶地看着他。这不像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的叶衍会说的话。

"怎么了？"叶衍注意到他的目光。

路晏摇摇头："只是...你变了。比以前更..."

"更什么？"

"更像你自己。"路晏轻声说。

叶衍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但眼神中的温度让路晏心跳加速。

晚餐比预想的成功。叶衍甚至吃了第二盘，称赞路晏的厨艺"比阿姨强"。

这个小小的玩笑让路晏胸口发暖，叶衍以前几乎从不开玩笑。

收拾完餐具，路晏鼓起勇气拿出那个小礼物："给你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

叶衍接过包装简陋的小盒子，拆开后露出那枚音符书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谢谢。"他的手指轻轻抚过书签上的刻字，"我很喜欢，荆棘跟明月的创意很好。"

这个简单的回应比任何夸张的感谢都让路晏安心。叶衍总是这样，不擅言辞，但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真诚得令人心颤。

夜深了，路晏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

轻微的钢琴声从音乐室传来。路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推开门缝。

叶衍坐在钢琴前，弹奏的正是那张泛黄乐谱上的爵士旋律，但加入了古典的变奏，创造出一种独特的风格。

路晏在门外静静的观察，叶衍没有停下，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在柔和的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