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到第三遍时，路晏才从梦中缓缓醒来。

窗外，十月的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带着初秋特有的清澈。他躺在床上，手按在胸口，那里还残留着梦境的温度。

梦中，他和叶衍十指相扣，漫步在一片他从未见过的灯火绚烂的水边。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时间：清晨6:00。省赛的日子到了。

路晏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衣柜前。最底层放着一个很少打开的防尘袋，里面是他唯一一套品牌衣服，去年生日时父亲咬牙买下的浅蓝色衬衫和深色休闲裤。

他小心地取出衣服，布料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还带着淡淡的樟脑丸气味。

浴室镜子前，路晏仔细地整理着衬衫领口。镜中的少年与平日穿校服的模样判若两人，连眼神都似乎多了几分光彩。

他凑近镜子，检查自己的脸，然后喷了一点古龙水，这是他在街边买的试用装，柑橘混合雪松的香气。

路晏低头看了看自己精心准备的着装，突然不确定起来。

这套衣服对叶衍来说可能很普通，也可能并不符合他的审美。

父亲已经去上早班了，桌上留着一张字条和两百块钱："加油，吃点好的。"路晏将钱随意的揣兜里。稀饭已经凉了，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几口，不然胃里空荡荡的感觉会让紧张更加明显。

背包里已经整齐地放好了准考证、文具，还有那支旧口琴。

路晏犹豫了一下，又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银色的胸针，他将袖扣小心地放进衬衫口袋，贴近心脏的位置，那是叶衍送给他的。

手机震动起来，是叶衍发来的消息："醒了吗？"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路晏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仿佛能看见叶衍发消息时的样子，微微蹙眉，那颗泪痣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他回复道："嗯，准备出发了。"

"七点，校门口见。"叶衍的回复很快，"别迟到。"

路晏将手机贴在胸前，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悸动。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亮了，几片白云飘过，像是他梦中那片原野的延续。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十几名参赛学生和带队老师。

路晏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叶衍的身影。正当他有些不安时，一辆黑色低调的轿车缓缓驶来，停在学校对面的马路边。

叶衍从车里走出来，穿着白色的卫衣，和深色牛仔裤，脚上是双运动鞋，衬得他更加修长挺拔。

晨光中，他的轮廓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连发丝都闪烁着柔和的光泽。路晏屏住呼吸，这样的叶衍，与学校里穿着校服的少年判若两人。

叶衍的目光越过马路，锁定在路晏身上。他微微睁大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路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衫，突然感到一阵自卑——再好的品牌衣服，在叶衍的面前也显得如此廉价。

"早。"叶衍走到路晏面前，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衣服不错。"

这句话像一缕阳光，直接照进路晏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的耳根烧了起来，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笨拙地点点头："你也是...我是说，你的人..."

叶衍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拂过路晏的衬衫领口："蓝色很适合你。"

"你父亲..."路晏小声问道，"他知道你今天..."

"出差了。"叶衍简短地回答，嘴角微微上扬，"三天。"

路晏松了一口气。自从上次琴房冲突后，他一直担心叶父会阻止叶衍参赛。现在看来，至少今天他们是安全的。

"叶衍！路晏！过来签到！"李老师的喊声打断了这个瞬间。

大巴车上，叶衍选择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路晏顺其自然的坐到他旁边。这个位置让他的心跳加速，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却诚实的往叶衍那边挪了挪。

"紧张？"叶衍突然问道，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路晏诚实地点头："有点。你...不紧张吗？"

叶衍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上："习惯了。这种场合。"他顿了顿，转向路晏，"但今天有点不一样。"

"因为...？"

"因为你在这里。"叶衍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在路晏耳边炸响。

路晏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膝盖上的布料。他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最终，他只是轻轻碰了碰叶衍的手背，一个微小却充满勇气的接触。

叶衍没有抽回手。两人的小指在座椅的阴影下悄悄相勾，形成一个隐秘的连接。这个小小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三小时后，大巴驶入省城。省重点中学的校园宏伟得令人却步，大理石校门上挂着"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省级选拔赛"的横幅。

路晏跟在队伍后面，不自觉地贴近叶衍，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些勇气。

"没事的。"叶衍轻声说，"就当是平时的练习。"

路晏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签到台前，他核对着准考证信息，余光瞥见叶衍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这不是一场重要比赛，而只是一次普通的周末补习。

开幕式后，参赛学生被带入考场。路晏和叶衍的座位隔了几排，正好能看见对方的侧脸。

当监考老师分发试卷时，路晏不自觉地看向叶衍，正对上对方回望的目光。叶衍微微挑眉，眼中传递着清晰的信息：你当然能做到。

这个无声的鼓励像一剂强心针。路晏深吸一口气，翻开试卷。

第一道题就让他皱起眉头——比预想的要难得多。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脑海中却不断闪现叶衍说"因为你在这里"时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路晏解到第二面时，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悄悄抬头，看见叶衍已经写满了三页答题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这就是天才与普通人的差距吗？路晏咬紧下唇，继续埋头解题。

"还有三十分钟。"监考老师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路晏惊觉自己才做到第五题，而试卷共有八道题。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错误的痕迹。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轻咳，是叶衍，正以极小的声音，示意他冷静。

路晏闭上眼睛，深呼吸。他想起了琴房里两人合奏《小星星》的夜晚，想起了叶衍手腕上那些伤痕，想起了大巴上相勾的小指。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思路突然清晰起来。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那些原本晦涩的数学符号变得驯服。

结束铃响起时，路晏刚好完成最后一题的解答。他长舒一口气，交卷时忍不住看向叶衍，对方正往窗外看去，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滑过，像是在抚摸钢琴键。

考后休息时间，参赛学生被带到休息室。路晏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陌生的城市景观。叶衍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递过一瓶矿泉水。

"怎么样？"叶衍问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关切。

路晏接过水瓶，指尖不小心碰到叶衍的，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还行...最后两题有点难。"

叶衍点点头，突然挽起卫衣的袖子。这个随意的动作让路晏瞪大眼睛——叶衍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

"太热了。"叶衍解释道。

路晏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汗了，脱下身上的外套，随意的搭在手腕上。

"叶衍。"路晏突然鼓起勇气，握住那只手，感受到叶衍掌心的温度。

无论面试结果如何，今天都已经是一个胜利，他们一起站在了这里，并肩而战。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照在两个少年挺直的背影上。

路晏的背包里，那支旧口琴微微发烫，像是母亲遥远的祝福，也像那个未做完的甜蜜梦境，在现实中延续。

叶衍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浮现出一种路晏从未见过的柔和神色，轻笑着看着他。

这个简单的笑容让路晏的心跳漏了一拍。

面试环节比想象中顺利。路晏回答问题时，能看见叶衍在评委席后面微微点头，眼中闪烁着鼓励的光芒。

当叶衍自己接受面试时，他的表现堪称完美，冷静、清晰、见解独到。路晏看着评委们交换赞许的眼神，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骄傲。

成绩将在两小时后公布。参赛学生们被允许在校园内自由活动。路晏和叶衍找了个僻静的长椅坐下。

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