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揉面的手腕突然顿住,陶盆里的麦粉泛起诡异的青灰色。晨光穿透码头仓库的破窗,照见面絮里混着的赤箭麦粉——这是苏景明"特供"给码头工人的赈灾粮,此刻正混着运河的淤泥味。
"东家,东码头打起来了!"阿福撞开木门时,左颊还沾着面粉。他腰间别的剁骨刀豁了口,刀刃上黏着的麦麸正簌簌掉落:"青龙帮和漕帮为抢卸货权,都动了真家伙..."
沈清欢的银针扎入面团,针尾瞬间蒙上灰翳。她突然掀翻面盆,发霉的麦粉在砖地上拼出北斗七星:"去把西仓的二十石陈麦搬来,再雇十个船娘支灶蒸馍。"指尖扫过七星末梢,正指向械斗最凶的泊位。
午时烈日当空,三百个白胖馒头在蒸笼里翻腾。沈清欢立在硝石冰鉴旁,看热气在运河上凝成诡异的蛇形:"阿蘅姐,往灶膛添把湿柳枝。"她舀起卤汁浇向柳烟,呛人的烟雾裹着解毒的八角香漫向码头。
"都住手!"林婉儿的琵琶迸出裂帛之音,惊得两帮汉子齐齐顿住。沈清欢趁机掀开蒸笼,麦香混着崖蜜甜钻入鼻腔:"今日沈记开仓放粮,管饱不管仇!"
穿短褐的漕工最先扔了鱼叉。他抓起馒头咬下,忽然瞪圆了眼:"这馍...这馍是甜的?"汗津津的掌心躺着半块饴糖,糖上刻着漕帮的浪花纹。
青龙帮头目劈手夺过馒头,掰开的馍心里赫然裹着片鱼鳞。鳞下黏液遇热显字:"酉时三刻,第七泊位。"他沾着面粉的手指突然颤抖——那是他失踪半月的幺弟常戴的护身鳞。
暮色初临时,二十个船娘已支起粥棚。沈清欢的银勺搅动麦粥,忽然触到锅底异物——半截刻着军械司印记的箭头。她舀粥递给独眼李,浓稠的米汤里沉着未化的雪盐:"李当家这箭伤,遇朔方盐可要溃烂。"
突然有工人栽倒在地,口吐白沫。沈清欢掰开他紧攥的馒头,霉变的馍心里爬出蜈蚣:"苏记的赈灾粮掺了赤箭麦,遇汗生毒。"她突然将解毒药粉撒向粥锅,沸腾的米汤瞬间凝成靛蓝色。
"妖女下毒!"暗处射来的弩箭钉在粥棚木柱。沈清欢抄起蒸屉格挡,竹篾间掉出个油纸包——展开是盖着三皇子印的军粮调令,墨迹晕染处拼出"潼关"二字。
谢云舟的马车碾过满地馒头,车帘缝隙抛出的药瓶正中弩手面门。他掀帘时剧烈咳嗽,帕子上的黑血正滴在调令缺口:"沈掌柜这炊烟,倒是比狼烟还管用。"
五更梆子响过,沈清欢在灶灰里扒出半枚虎符。赵嬷嬷的破渔网兜住符上红缨:"这是徐御厨沉船那夜,老婆子从青龙潭底捞的。"符身裂痕间黏着牡丹花粉,与红绡姑娘妆奁里的香粉同源。
粮行二楼,苏景明捏碎第七个馒头。他残缺的左手在运河图上摩挲,突然用断指蘸着糖浆写下"影"字。暗处的独眼李吹响骨哨,三十船"赈灾粮"正趁着夜色驶向潼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