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的银剪铰断最后一根幌绳时,"诚信"牌匾在晨光中轰然坠地。她特意选了御史台巡查的时辰闭店,碎裂的匾额惊起群鸦,盘旋间抖落的鸦羽正巧盖住牌匾背面新刻的北斗七星纹。
"东家真舍得这金字招牌?"阿福抱着账本的手直打颤,泛黄的纸页间簌簌落下赤箭麦粉,"这可是知府大人亲赐的..."
"旧的不去,新的怎来?"沈清欢将剪下的幌绳浸入卤缸,麻绳遇盐紧缩成北斗状。她余光瞥见对街粮行的伙计正往这边张望,故意抬高嗓门:"去当铺把铜锅铁灶都典了,换钱给伙计们发遣散费!"
谢云舟的马车碾过满地碎瓷,车帘缝隙抛出的食盒滚到街心。他掀帘时剧烈咳嗽,帕子上的黑血正滴在"歇业告示"的墨字上:"沈掌柜这出苦情戏,倒是比牡丹坊的《窦娥冤》还动人心魄。"
"不及谢公子咳得真切。"沈清欢将染血的帕子塞回他手中,帕角暗绣的蟠龙纹擦过她指尖,"今夜子时,劳烦公子往运河扔三坛老卤——要溅起三尺浪的那种。"
暮色初临,二十辆板车载着"典当"的灶具驶向码头。沈清欢的独轮车吱呀作响,车轴暗格里塞着冰窖特制的硝石。林婉儿抱着断弦琵琶跟在车后,红绸缠着的琴匣里传出腌菜坛碰撞的闷响。
"小娘子要摆摊?"码头管事的烟袋锅敲着车板,"这地界归漕帮管,一日五十文..."话音未落,沈清欢掀开腌菜坛,腐臭味惊得他倒退三步——坛底沉着二十枚工部特制的铜钉,正是劫船案的关键证物。
子时的运河泛起鱼腥气。沈清欢蹲在芦苇丛中,看谢云舟的老卤坛子砸出丈高水花。浪涛裹着赤箭麦粉漫向漕船,值夜的漕工突然惨叫落水——他靴底沾着的牡丹花粉遇毒起疹,正是红绡姑娘惯用的胭脂配方。
五更梆子未落,码头已支起十口陶灶。沈清欢的新幌子用盐渍麻布缝制,遇潮显出"沈记分号"的暗纹。她将特制的防火食盒垫在灶底,硝石寒气中和着鱼腥:"今日开张,前十碗阳春面送卤豆干!"
穿短褐的脚夫们围拢过来,忽然有人惊呼:"这碗底刻的啥?"粗陶碗的釉下浮着北斗纹,盛满热汤后竟投射出运河暗礁图。沈清欢搅动汤勺轻笑:"客官好眼力,这是前朝漕工辨航向的法子。"
未时三刻,粮行的马车堵住摊前。苏景明的黑犀皮手套捏碎陶碗,残缺的左手小指在阳光下泛着紫光:"沈掌柜躲到老鼠洞,倒不忘带着偷粮的耗子。"他靴尖踢翻腌菜坛,滚出的铜钉在石板路上拼出"私盐"二字。
"苏会长说笑了。"沈清欢舀起卤汁浇向铜钉,蚀出的青烟凝成三皇子府莲花纹,"这钉子上的赤铁矿砂,倒是与大人新铸的刀剑相配。"她突然掀开汤锅,沸腾的鱼汤里浮着未化的雪盐块——正是漠北商团丢失的那批货。
暮色中,谢云舟的货船在码头卸货。沈清欢的竹签挑开咸鱼鳃盖,塞在鱼鳃的密信遇热显字:"明夜亥时,漕帮换防。"林婉儿的琵琶弦勾住信纸,在落日余晖中奏出《渔舟唱晚》的变调。
粮行二楼传来瓷器碎裂声。苏景明用断指蘸着鱼血写密信,窗纸突然破开个洞,半枚铜钉带着腌菜盐钉入案几。他望着码头升起的炊烟冷笑:"放火烧了那些破摊子,要做得像脚夫斗殴。"
更鼓声中,沈清欢在灶膛灰烬里扒出个锡盒。盒中账册记载着各码头摊点的营收,每页朱批都画着船形符号。她蘸着卤汁涂抹符号,浮出的金线竟勾勒出船娘们惯用的绣样——正是下章要织就的情报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