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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陈家新娘哭棺材(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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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郎,赶明儿该准备聘礼来向我家提亲了。”郑萍儿娇俏笑着,丢给季江盛一个荷包,佯装生气道:“昨儿就绣好了,想着过几日乞巧节送你,你倒好,连这几日都等不了。”

季江盛捧着荷包像是什么宝贝似的,翻看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收进袖中,笑道:“哪里能等得及呦,交换了信物,你可不能再看别人了。”

想到前几日季江盛送她的玉镯子,郑萍儿神色柔和下来,但还是嗔他一眼,笑着打他:“看什么别人,你明知道爷爷早把我许给你了,还说这种话。”

“萍儿别气,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家去,过几天等着好消息就是了。”季江盛牵郑萍儿从石台上下来后便收回手,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走在郑萍儿身后。

郑萍儿只有六岁的时候她爷爷就和季江盛家定了娃娃亲,两家孩子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又郎才女貌,后来互生情愫,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邻里街坊见了都夸。

可惜在她十岁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但这桩婚姻却没有成为废约。

郑朗看中了季江盛家的铺子,有钱,郑萍儿嫁过去后正好能接济他。

在传来季江盛父亲病危,连床都下不了,季江盛还要去考取仕途的消息之前,郑朗一直把他当亲儿子看,比谁都支持郑萍儿和季江盛在一块儿,不过后来知道了这事,便怎么也不情愿了。

季江盛父亲卧病在床,膝下有两个儿子,季江盛要考取功名,那这铺子不就落在小儿子手里了吗,郑朗可不乐意。

考取功名也是个好出处,但郑朗却是个眼界窄的,只瞅着那铺子日渐火旺,好像自己钱袋里的钱被人偷了似的,看郑萍儿便越发不顺眼了。

季江盛从小喜爱读书,家中人对此也很是支持,专门建了个藏书阁供他学习。

每次与郑萍儿见面,季江盛总会教她一些诗词歌赋,因此郑萍儿也识得很多字,甚至能提笔作诗。

季江盛总是自嘲道:“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看萍儿去考试,准得把我比下去。”

话虽这么说,郑萍儿心里却门儿清,她哪里比得上季江盛那般学富五车,不过是哄她开心的话罢了。

季江盛从来没因自己学识高于她而笑话她,反而是万般鼓励,耐心至极,是以,郑萍儿对他的爱慕之心愈加深厚。

为了不打扰季江盛,郑萍儿从不主动去寻他,有时路过他家,也只是朝里望望,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也能解相思之苦。

季江盛却不这么想,他说:“若是因为你来寻我就荒废了学业,只怪读书之人自己功夫不够,萍儿想来只管来便是了。”

季江盛知道她心里过不去这坎,即便自己这么说了也不乐意来,于是总会找各种让人挑不出错处的理由去找郑萍儿,或聊天,或赶集,又或者送一些可人的点心、逗人的小玩意。

郑萍儿被哄得开心,但也在隐隐担心一件事:考取功名并非一夕之事,两人现在都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到了金榜题名那日,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季江盛见到繁华的京城,还会信守承诺回来娶她为妻吗?

季江盛察觉到她的情绪,稍一想便想明白了,所以才有了上面一段对话。

他想在离开郑家村之前就完婚,安了郑萍儿的心,也可安了自己的心。

郑萍儿美若天仙,性格俏皮,细心周到,是他见过最好的女子,他不想错过。

季江盛有个弟弟,偏和他不一样,不喜诗书,在算数上倒是天赋异禀。

郑朗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季父季母思考再三后决定把铺子留给小儿子。大儿子走仕途,小儿子继承家业,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郑萍儿知道她爹知道后准会反对这门婚事,便打算瞒着,可郑朗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当天就骂了她一顿。

后来不论郑朗怎么说,她都不还嘴,沉默但态度坚决:非季江盛不嫁。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陈乐业来了才结束。

这天郑萍儿回到家,郑朗一改往日嫌弃的模样,和颜悦色道:“妮儿,咱家来了贵人,在屋里等你呢。”

郑萍儿一听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放下箩筐进了屋。

进去后,主位上坐着个瘦小的老头,一旁是个样貌周正但眼中欲气太重的男人,瞧着不像什么好人。

看见郑萍儿,男人眼睛亮了一下,招呼她过去。

郑萍儿冷着脸,站在原地没动。

后进来的郑朗热情地向那两人介绍郑萍儿:“这就是小女萍儿,水灵机敏着呢。”

他掐着郑萍儿胳膊往前走,狠狠瞪她一眼咬牙警告道:“别不识好歹,老子给你找了个好人家,落了人家面子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郑萍儿强忍着恶心被拽着往前走,低头不说话。但凡有个脑子她也该知道她爹想把她嫁给眼前这个男人了。

对上那两人,郑朗又换上一副笑脸,道:“妮儿,这是你陈伯伯,这是陈伯伯的儿子乐业。”

陈乐业走过来伸手想拉郑萍儿,被她躲开了。

“爹,我今天不舒服,先去休息了。”说完不等郑朗说话,她扭头便走。

“你!”郑朗气得直瞪眼,但陈平柱和陈乐业还在,他只好又端出笑容,解释道:“萍儿最近是有些不舒服,这妮子一点也不懂事,你看看要是方便,明天怎么样?”

陈乐业道:“令爱果真是沉鱼落雁,还是个烈性子,我喜欢,聘礼七日后到。”

“好嘞好嘞,慢走啊亲家。”郑朗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陈家给的聘礼可比季家多得多了,更何况陈平柱是村长,家大业大,看陈乐业那满身绸缎,估计家产也少不了,妥妥的金龟婿啊。

送走陈家父子后,郑朗独自乐了一会儿,转头看见郑萍儿站在他身后,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你已经收了江盛的聘礼,为何还要撒谎骗他们。”郑萍儿先开口了。

郑朗啐了一口,道:“什么叫骗,又没嫁过去,我骗什么了,就你是个眼瞎的,看不见那大堆的金银财宝是吧,我告诉你,什么都没有老子的财宝强,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是,人家是有那么多财宝,那又如何,会拿来孝敬你吗!”郑萍儿的憋了那么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你在放什么屁,不孝敬我孝敬谁,你就一个爹,孝敬谁?你说!与其去赌郑家小子的功名,不如收了眼下陈家的好处。”郑朗也提高了音量。

季江盛爱郑萍儿,郑朗是自己老丈人,自然多上点心,可那陈乐业一看就是只管自己享乐的主,郑朗才真是瞎了眼,这点道理都不懂。

“你拿了江盛的还想再拿别人的,哪有这样的理,你去跟人说实话,我不要嫁给陈乐业。”郑萍儿很少当面忤逆郑朗,但现在看来,这只会让郑朗无所顾忌、变本加厉。

“死妮子,由得了你?等事成就把季家的退回去。”郑朗不以为然,略过郑萍儿准备往外走。

“婚期将至,婚约是爷爷说好的,现在悔婚跟耍无赖有什么区别,不仅毁了我的名声,还丢了江盛的脸面!”郑萍儿快被郑朗气死了,怎么会有这样见钱眼开的人。

郑朗眯起眼睛,眼中闪过精光,道:“不都是卖女儿,给了钱就是女婿,陈乐业又不是咱们村的,季江盛那么爱你,肯定舍不得坏你的名声,到时候你就安心嫁过去,什么事也没有。”

郑萍儿一口气没喘上来,只觉头晕目眩,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才勉强站稳。

卖女儿,好一个卖女儿,在郑朗看来,自己就是一个可交易的商品罢了。

郑朗爱财如命,偏偏自己又没什么大本事,只能靠女儿揽财过活,好在他是个铁公鸡,觉得钱财放在自己怀里最放心,没拿出去赌,不然这生活真是没法过了。

郑朗早年生过一场大病,还是季江盛从中打点,他才痊愈,自那之后,虽然没再生什么大病,但是上了年纪,稍有风吹草动就怕得不行。他怕死,他不想死,整日端着药说是续命,对金钱的执念便更加疯狂。

喝药烧钱啊,他要命,也要财。

郑萍儿眼气得通红,可她能怎么办。郑朗说得不差,季江盛不会让她不体面,这个爹也就是拿准了这点才敢这样胡闹。

“我不嫁,”郑萍儿哽住了,“若是逼我,我……我现在就去寻死求个痛快!”

郑朗才不会被她唬住,不屑道:“你没这胆,当初你答应了你姐什么我可听得一清二楚,阿姊如母,你要食言吗?”

郑萍儿绝望地闭上了眼。

摊上这么一个爹,郑萍儿也无奈,好在郑朗不乐意管她,她是郑兰儿拉扯大的,不然还不知道要被这歪了的上梁带成什么样。

她念郑兰儿的恩,知道郑兰儿受了多少苦才把她养成这样。

郑兰儿被接走的那天,她答应郑兰儿不管怎样都不能寻死觅活,更何况她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过姐姐的音信了,她还要去寻郑兰儿。

可谁曾想这番话竟被郑朗听了去,现在成了威胁她的一把刀。

郑朗没理会郑萍儿,心情颇好地离开了。

郑萍儿捏紧了拳,把就要溢出的泪憋了回去。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陈家的聘礼还没送来,一切都还有转机。

郑萍儿收拾好心情,如往日一般做饭洗衣,待郑朗睡下后,她遮上面容,偷跑了出去,摸黑来到了季江盛家。

照理讲婚期前她都不能与季江盛相见,但她只想到这一个办法了。

她不能走正门,只好绕到季江盛住的院子旁,那里的一个墙角处堆放着一些不用的砖瓦。

这是季家修墙时剩的,暂时搁置在了这儿,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郑萍儿好不容易翻进了院子,发现屋内亮着灯,季江盛还未入睡。

她心下生喜,加快步伐来到了门口,敲响了卧房的门。

“盛郎,给我开开门。”郑萍儿不敢太大声,贴着房门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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