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人真是太客气了,竟行如此大礼。”沈兮慢悠悠的品茶,在嘴上客气了两句。
姜元香微怔,于是她沉默着去抓纸笔。
侍笔的小厮眼睁睁的看着姜元香靠近,不敢动弹,直到容澈点头才如蒙大赦的把笔砚放在姜元香眼前。
姜元香的脑袋抖了抖——她清楚对方这是起疑了。
但下一瞬姜元香就用左手握笔,行云流水的开始写东西。
沈兮瞟了姜元香一眼,对她写的东西毫无兴趣。
【报告宿主,姜元香下笔流畅,但是她的交感神经触发,有撒谎的可能。】零贰叁的声音在沈兮的识海里突兀的响起。
沈兮面色不改,慵懒的回了一句【废话。】
姜元香停笔之后,亲自将其呈给了沈兮。
上面写的是姜元香左手写字技巧的来源,以及——“末将心知魏丞相不怀好意,故而只受了她的技巧,并未真心给魏家办事。”
沈兮垂眸欣赏了一下姜元香的字迹,又随手将这张纸扣在了案几上:“姜大人此言是真是假恐怕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魏氏外孙女沈白榆与嫡长皇女沈缙云平分秋色,本王只是个戍边亲王,朝堂之上毫无助力,无力助你女儿侄女。”
姜元香身形一僵,又提笔写下“在下被替换在燕蓟州军营过了十四年,魏家辛家王家长狄皆为在下仇人,殿下覆灭了长狄,更是我的恩人,我绝不会因为几分小恩小惠就蓄意接近殿下。”
这墨迹入纸三分,看得出姜元香激动的紧。
有趣,看来这位是个两面不沾的。
沈兮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与容澈对视了一眼。
“那你来本王府上,只是为了说这些?”沈兮刮了刮茶沫,吹了一口。
“姜大人有话直说就是,我妻主不喜欢绕弯子。”容澈看出来沈兮的意思,指点了一下。
姜元香立刻提笔再写,高兴的笔迹都凌乱了几分。
姜元香的诉求很简单,第一,冒牌货代替她后疏远了她的亲眷,行事荒谬,活生生气死了她的生父,也将她的幺女养的不好,极恨她这个无能的母亲,但罪魁祸首已死,她只求沈兮给她这个被养废的女儿一个职位,保一保她的后半生。
“此事不难。”沈兮翘起腿来,“不过京都能办到此事的人众多,怎么非要找本王来办?”
容澈戳了她一下:“别逗她了,长狄人本性残暴,初来之时必是惹遍了朝臣。”
沈兮只好敛了神色道:“那便接着写罢。”
姜元香看不懂沈兮与容澈的互动,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写。
那是第二个请求:求沈兮查出魏家勾结藩国的证据,扳倒沈白榆与魏家。
沈兮在相信姜元香递过来的魏家把柄之前,选择先查数据库。
【报告宿主,魏家全力支持沈白榆登基,但魏家无力敌过有世家与吏部鼎立支持的沈缙云,所以便想借藩国暴乱,沈国抑制武将之便,除掉沈缙云。
而且姜元香这个名义上的骠骑大将军极为好用,若不是模糊了姜元香在军营的事,魏九野这个尾巴咱们是抓不到的。】零贰叁程序化的机械音回响在沈兮耳边。
【嗯。】沈兮冷淡的应了一声,零贰叁这个辅助系统一切都好,就是它只会回答宿主提出的问题,却不会多回答一句。
不过好事是除了蓟州军饷,她还多了一个沈白榆的把柄。
蓟州军饷一事除了路穹朗几个人证,也搜出了些许物证及其他的人证,魏九野勾结藩国一事,也会在仲春之时、藩国进供之宴让她有个了解。
“这两桩事本王办的了。”沈兮挥了挥手。“不过你也得干点让本王满意的东西出来,毕竟我可不是什么爱做赔本买卖的人。”
姜元香抬头看着沈兮,眼里写着四个大字:“宁死不辞。”
“很好,”沈兮撂下了茶盏,在容澈担忧的眼神里站了起来:“藩国朝贡之后,本王肯定会离开京都,但我需要这里的消息。”
姜元香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要更全面更深的消息,所以你表面上……最好是魏丞相的人,”沈兮垂眸一笑:“我可没有能带你的京都人脉。”
容澈的嘴角抽了抽,让人干活还不给东西,就拿一个遥遥无期的果子吊着人家,真是阴险。
“魏丞相私下培养武将,意欲为己所用,但她手底下那些都太废物了。
你现在在别人眼里是我的人,也是她眼里我唯一能重用的正经武将,她会要你讨好我取得燕州军权,这也是她的目的之一。记着别着了她的道。”
姜元香再次点头,眼神里流露出认真。
“听懂了那便走吧,魏九野的人估计要起疑了。”沈兮淡淡道,“清文,送客。”
容澈看着姜元香的背影远去,蹦跳着一把抓住了沈兮:“好了,说完了,那就去吃饭吧!”
沈兮一顿,脸上立刻扬起笑容:“好,我们去。”
两人牵着手,走出大门,上了马车。
马车碾过青石砖,发出细微但连绵不绝的嘎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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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崇政殿内,暗卫绝影,带着一个戴着幂篱的男子穿过雕梁画栋,直至沈珏面前。
许嬷嬷正在为沈珏冲泡茶水,余光看见进来的人后,险些将手里的东西扬了出去。
“白男官……”许嬷嬷震惊的低语,最终消散在空中。
许嬷嬷被沈珏挥退,纵使她想再知道更多也无能为力,许嬷嬷略带遗憾的推开崇政殿大门,立于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沈珏的命令从里面传了出来:传文绣院的男官枫岚入殿。
许嬷嬷干站在门外,想了想自己为人质的亲眷,便将此事背诵下来,只等有空后写下来递给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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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兮看着容澈眼冒金星的夹一口这个,尝一口那个,觉得甚是可爱,便在一边给他夹菜。
没等沈兮脸上愉悦的表情压下去,便听见了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宣济王沈白榆。
“咱们要走吗?”容澈也听见了沈白榆的声音,犹豫一瞬便抬起头来问沈兮。
沈兮五指抓着杯口,随手丢在了桌上:“走什么?不走。她是出来请男客的,又不是来找咱们不痛快的。接着吃罢,等她进了雅间,可不会那么快出来。”
容澈点点头,接着干饭。
沈兮拿着饭后糕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心思则是在沈白榆那边。
沈兮听着外面的声音,分辨出来沈白榆带了好几个人,有身份的是镇昌王及其王君——她的六皇妹、吏部尚书陈家的某位公子、瑾王君和瑾王府小世女。
看起来是皇室亲族之中常见的寒暄宴会,不过到容澈吃完打算离开后,就看见那位陈家公子从包间里离开了。
老六镇昌王从小跟沈白榆狼狈为奸,包厢里只剩这么几个人,再结合瑾王君和沈白榆的关系……
“啧啧啧,大皇姐的头上戴的简直是阳绿翡翠做的头冠啊。”沈兮感叹道。
容澈翻了个白眼,掀开了车帘,自己朝着燕王府的大门走去了:“无聊。”
“哎,无聊就不说了嘛,你走什么?”沈兮笑着追上容澈,恩爱的模样让过路的路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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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沉西方,染出来掺红伴黄的晚霞,发了新芽的桂树影穿过窗棂,投在容澈的侧脸上。
“所以我们为什么这么早就要睡觉了?”容澈翻了个身,拒绝正脸对着沈兮。
但是一只手立刻把他翻了过来:“你不觉得躺着聊天比坐着聊天更舒服吗?”
容澈觉得有理,缓缓的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来聊聊进度吧。”沈兮蹭过去和容澈脸对脸。
然后喜提一个白眼。
沈兮毫不在意,板着指头开始盘算:“燕州呢,各个世家已经归顺,不必再提;
那些官员呢,除了赵晴山几个真心归顺的以外都是被迫的,不过她们也起不了什么浪;
燕州军营,军心很盛,再加上江兰泽旧部的帮助,我的好名声已经从燕州军营传往各州了。”
容澈听着听着,忍不住对沈兮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给予鄙夷:又是一个白眼。
沈兮看见了,凑过去啄了一下。
容澈无语,便问:“我也要说?”
沈兮点点头。
容澈伸出手,学着沈兮扳指头:“在燕州我名下的铺子已有四家,同大部分的家族商业皆有合作。
而京都这边除了顺安钱庄,江兰泽其他的铺子都是按长庚先生的习惯管着,不起眼但收入可观。”
容澈咬着嘴唇,似在犹豫要不要细说。
沈兮接过话头,给了容澈缓冲的时间:“除了燕州,就是沈缙云沈白榆两位了。
豫州那边沈缙云受了重创,苏郁离又是我们的人,豫州军在沈缙云这边设法掌控新任知州和转运使之前,算是我们的。”
容澈小声吐槽:“那两个调过去的都是保皇党,沈缙云怎么掌控……不要太装了我的好妻主。”
沈兮装作没听见接着说:“蓟州军营的事有路穹朗几个,其余的证据也有赤霄几个查出来了。
沈白榆跟瑾王君的事飞鹰堂在查,也有了几个护起来的人证。唯一难搞的只有魏九野勾结藩国一事。我之前以为蠢蠢欲动的只有长狄,没想到还有藏的更深的。
至于姜元香……她和沈清露裴寂是我们在京都的唯一人脉,哎,好惨。”
沈兮状似惋惜的叹了口气。
容澈又翻了个白眼,浑身上下写着六个字:“你个缺大德的。”
“我们接下来只需要等着沈珏派我们出去暗中抓辛夷的尾巴,和藩国朝贡大典了。”沈兮愉快的掀开容澈的被窝,伴着月光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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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燕王府的奴仆被容澈杀鸡儆猴的行为震慑的安分了不少,除了厨夫的手艺不太合容澈的胃口外,一切都好。
沈兮斜卧在塌上,一边品尝着奶香味的滴酥鲍螺,一边欣赏容澈的剑术。
她训练的时候太早,那会儿容澈还没起,所以只好是她欣赏他了。
容澈像是听到了什么,一个转身,尖锐闪光的剑尖直冲沈兮面门而来。
“呀,这是要谋杀亲妻吗?”沈兮抬手捏住剑尖,一脸“悲痛”道。
容澈翻了个白眼,抽回利剑,回身挑起了那把放在架子上的御赐之剑:“既然那么闲,就过来陪我练练。”
沈兮接住剑柄,顺手挽了个剑花:“也好,不过我还是喜欢歇着。”
容澈不搭理她,甚至趁着沈兮看剑的时候出了剑。
剑影反射余晖,落日映着交缠着的身影沉入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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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来朝贡的藩国使者?”沈兮在京都最高的酒楼雅间窗前,扫视着远处浩浩荡荡的异族队伍,问了句废话。
一旁喝着饮子的容澈翻了个白眼,撂下手里的杯盏:“你还是赶紧准备准备你参加宴会的服饰吧,京都店家可不如我有良心。”
藩国来朝,会有两次宴会,开头的是严格按照礼制的朝贡宴会,亲王朝臣皆需身着朝服;结尾的,便是沈国用来彰显大国风范的欢送宴。
“嗯?”沈兮拉下脸来,换了副孩子脸:“我难道配不上一件夫郎给做的常服吗?”
容澈无语:“京都这边的丝绸贸易基本上都被世家垄断,我上哪给你找原料去?”
沈兮耸肩:“那好吧。”
沈兮起身,握上容澈的手,磨了磨他因勤于训练练出来的茧子。
容澈皱了皱眉,反手握住了沈兮的手心,惊奇道:“你的手好像比我的茧子还厚哎!”
沈兮笑笑,带着容澈下了楼:“我的手之前太嫩了,练了几下自然就容易出茧子。”
容澈心下了然,安静的跟着沈兮回了燕王府。
金黄色的月亮挂在天上,温润的光映在宫中的琉璃瓦上,流光溢彩;檐角挂着的风铃在夜色里轻颤,奏出空灵的乐声。
宴会上皇帝沈珏与君后陈氏并坐于首位,沈缙云及其王君居于左位,沈兮与容澈则是右方,其后才是沈白榆及诸位朝臣。
沈兮摸摸手下的黑漆螺钿食案,闻闻灯芯燃起散发的沉香,再看看穿着织金云锦的舞伎,觉得沈珏好有钱,能不能想法子再要点钱囤一下。
许嬷嬷的唱词连绵不绝,什么这宝石,那木头,左右都是些名贵的东西。
沈珏的脸色看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