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是……”许嬷嬷弓着身子，堆着笑请教沈兮。

“这些东西，本王瞧着都喜欢得紧，实在是挑不出来，嬷嬷跟在母皇身边多年，眼光想必是不错的。”沈兮看着已经开始摩挲手指关节的许嬷嬷。

许嬷嬷心里一紧，谁人不知道她是因为先皇贵君才当上御前的嬷嬷，安平王此行……意在敲打吧？可是……她就算为安平王办事，她也不可能登上大宝啊。

沈兮听着许嬷嬷因格外紧张而明显的心声，一时无语。

她只是单纯的想让许嬷嬷见缝插针的提醒一下沈珏，毕竟她这个事在众多折子里面是最不重要的那个。

“既是旧识，那本王就直说了。”

许嬷嬷瞬间提起一口气，容澈也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

“那到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婚事，本王……有些急切。”许嬷嬷只觉得浑身上下一下子就松快了。

许嬷嬷拱手行礼：“老奴一定给殿下办好了！”

沈兮微微一笑，“那便有劳嬷嬷了。”沈兮扭头指了指贡品“这些东西，也劳烦嬷嬷挑两件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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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嬷嬷效率不错，当晚陛下的密旨就下到了观文殿学士裴寂府中。

观文殿学士，从二品文官，虽无实权，但品阶上与六部侍姝平起平坐，裴家的公子做亲王正君并不突兀稀奇。也算是给了容澈体面的出身，明面上保全了皇家的面子。

不过女皇显然并不想让沈兮与裴家联系，容澈的户籍是由户部脱奴籍转到裴家的，裴家人甚至不清楚容澈的真名，因为户部转过来的户籍上记的名是沈珏赐的：裴谨之。

字面意思浅显。

皇家娶正夫一般要提前做准备，最短也要准备九个月，但容澈这个尴尬的身份显然不能用平常的方法办。

于是只能准备着再议。

沈兮觉得这事办的简直格外顺利。

虽然娶暗卫做正君这事荒谬的很，但是这样一来在消息灵通的、有能力争夺皇位的皇女及其党羽的眼里，沈兮这个安平王既无得势父族、亦无得宠生父，这会儿连正君的位置都给了一个暗卫，甚至女皇都放任她荒唐行事。

这明摆着告诉所有有渠道有能力有心眼的人，安平王已经彻底和皇位绝缘了吗。

于是沈兮几位消息灵通的皇姐皇妹们坐在自家厅堂中，弹指间就断了流入安平王府的银子：“银子还有别的去处，既然沈朝曦已经差不多断了入朝路，那就留下来打点官员吧。”

白长庚对此略有不满，但他也没跟沈兮说点什么，反倒是不动声色的将府内所有皇女安插但放弃的眼线都调到了幽莲苑——就算皇女们不再盯着安平王府，这些背过主的奴仆也是留不得的。

不过皇女们并没有对沈兮完全放心，毕竟原主在京都很得民心。

是的，原主是有民心这种东西的，女皇不喜她和贵族子弟来往，她就和百姓来往，又照着白长庚的嘱咐做出一副不懂人情世故的模样，最终得了民心，得罪了在京官员。

在百姓眼里，她是一个有仁有义之人；

在官员眼里，她就是个有女皇罩着的废物点心。

别的皇女拿银子打点朝臣，她给国家栋梁家中的小辈打点进刑部大牢，跟刑部和那些大臣结了梁子。

京中大臣无一不希望沈兮赶紧前往她的封地，只是如今沈国已废藩王制度，有封地的亲王也只是食其税收，一般不在封地居住，所以这些大臣们也就只好叹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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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澈从跟着沈兮从宫里回来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是研着墨突然走思，就是在沈兮试图靠近他的时候低头避开。

沈兮清楚容澈此时正陷在惊疑里，比起和他解释，还是等他自己想明白更好些，于是沈兮放了他的假，让他随意走走。

容澈听到沈兮温声细语的让他随意走走的时候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如很久以前一样循规蹈矩的谢了恩。

离开沈兮之后，容澈随意挑了个方向漫步。

一路上遇到的仆人都对着他行礼，像是沈兮已经提前知会过了府里的下人们。

容澈踱步到一池秋水前，倚着阑干低下头注视着自己腕上沈兮新赏的上好玉镯——女子娶夫，聘礼中就包含玉镯。

沈兮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是用他解毒，然后借娶他的名义到燕州养精蓄锐的物尽其用，还是真心对他有些许喜欢呢？

如果只是利用他，又何必赏他东西、还放下亲王的架子对他温柔的说话？

但说是她真心想娶他，他又觉得不可能。

稀薄的血腥味被嗅觉灵敏的容澈转眼间捕捉到，衣裳遮盖处的鞭伤隐隐作痛，容澈惊觉，那些苦痛也是来自于沈兮，那时她阴冷的眼眸，至今犹在眼前。

“咚！”

失神的容澈被白长庚唤醒，这才发现自己一路无知无觉的走进了幽莲苑。

白长庚轻笑一声，他腰间系着一只短而黑的蛊哨，向容澈伸出了手：“随我来吧。”

容澈呆愣了一会儿，踌躇几瞬便跟着白长庚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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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屋内的沈兮立刻知道了容澈被白长庚带走的事。

从容澈离开时，沈兮调用了神力盯着他，但奈何容澈走到幽莲苑，她的神力就开始告急了。

神力透支的反噬如针扎般蔓延，但沈兮漠视了这点反噬——白长庚居然带走了容澈，而且他带走容澈的目的犹未可知。

但按照他的行事规则，特意系上容澈的唤蛊哨，极有可能是劝告容澈安分守己，不要因为成了王君就忘记了自己的命脉握在谁手里。

等阵阵眩晕与疼痛过去后，沈兮便赶到了幽莲苑，抬手挥退了下人们。

沈兮放轻步子靠近窗户，就听见了白长庚的声音：“……她若不是喜欢你，怎么会这么早就交代下人们以王君的待遇对你？你可知道你这个月的月钱就是按王君的月俸给的？”

“可是……这太不合常理了……不过只是一次……”这是容澈。

“世间情爱所起本就不合常理，许是她正巧在那以后才发现了你的好呢？”

沈兮举起来要推门的手缓缓放下：幸好，白长庚不像她猜的那样不近人情。

但等回到桌前，沈兮就陷入了迷茫，她对交往知之甚少，只觉得她应该先把能给的拿出来，将容澈的身份提为王君，是她认为最划算的给他脱奴籍的方法。

零贰叁恨铁不成钢，尽管它也是一个母单系统，但是显然，它表示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宿主！你不该先把他跟你绑在一起的！你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力！要是人家压根不愿意嫁给你呢！】零贰叁振振有词。

【什么叫绑在一起？要是不行的话再商量啊！和离不行吗？假死搞个新身份不行吗？我已经脱了他的奴籍，给了他后路，我这明明是一举两得！】沈兮“怒斥”零贰叁，小系统确实好玩，这一吵倒是让她心中的烦闷消散了些。

“主子，长庚先生请您过去。”南枝虽对此次交锋丝毫不知，但他的确及时的制止了零贰叁与沈兮的再一次吱哇乱叫。

赤霄在旁边狠狠地松了口气，连着脸上紧绷的肌肉也松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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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长庚对容澈说了什么，数据库功能开放后沈兮细细的浏览过了，没什么不合适的，不过看着白长庚像教育自己的儿子一样教育容澈，搞得沈兮莫名有点方。

“先生？”沈兮敲了敲门，有点紧张。

“进吧。”白长庚冷淡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

“坐，”白长庚抬手示意，“燕州的情报长离已经送过来了，你先看看。另外咱们在暗卫部的人来信，沈珏有把燕州调兵权掌兵权都交给你的意思。”白长庚递给她一个信封。

沈兮打开扫了两眼，和她预料的相差无几，燕州与长狄部落的边境贸易区不太平，燕州的军饷也有问题。

重文抑武的朝代，底层武将上疏军饷有异的奏折，大部分没到京都就被贪污的高官截了，另外皇帝也不是蠢的，这些官员即使贪污军饷也不敢一点都不往下发，而普通兵卒无依无靠，给口饭吃死不了就不敢起兵变。

但是这个生意低成本高回报，所以多年之后除了长狄部落和亲未并入国土、沈国几乎一统大陆的如今，这种问题日渐加重。

尤其是这两年，连续不再下发军饷的州数量增多，士兵们无力养家糊口且上报无门，估计过几年就会自然爆发兵变了。

不过沈珏不让她参政，却又想给她辖地兵权，真是令人费解，有了兵权，政权还会远吗？

“学生愚钝，沈珏不希望学生与任何朝臣有所接触，却又有意把燕州军交给学生，到底是因为什么？不知先生可否为学生解惑。”沈兮恭恭敬敬道。

白长庚抬了抬眼皮，难得见她这么恭敬，倒是搞的他有些稀奇。

结合零贰叁友情提供的数据库部分资料，原主生父不过一个六品武将家的公子，那武将甚至不是京官，但原主父亲却是皇贵君，仅次于君后。

显然他是靠的自己，至于原因沈兮权限不够，查不到。

反正沈朝曦已经这么大了，白长庚不会选择继续瞒着她，能问出来的东西干嘛要自己推呢？

沈兮话音一落，一时间整个幽莲苑都是寂静的。

“沈珏……”白长庚稀奇过后又抿了抿唇，“沈珏的皇位，是靠你父亲得到的，你父亲在朝堂和军队里极有天赋，是男中豪杰。”

沈珏不得先皇宠爱，能力也并非翘楚，能得到皇位，是靠的原主父亲江兰泽。

江兰泽当年替姐江芙蓉从军，在沈国抑制武官的情况下官至三品，嫁给沈珏是功高盖主引起先帝忌惮又恰巧男扮女装暴露的无奈之举。

江兰泽志在皇位，可惜在扶持沈珏登基后被沈珏忌惮，当时江兰泽的明暗势力加在一起也胜算不高，同时沈珏的忌惮又在步步紧逼，江兰泽只好交出明面势力后以死告诉沈珏，他是真心爱沈珏才豁出一切。

江兰泽死后沈珏极其愧疚，但沈珏也害怕安平王继承江兰泽刚烈的性格，有朝一日得知沈珏为权逼死生父后剑指生母。

于是沈珏对安平王百般疼爱却不让她有与朝臣接触的机会。

白长庚干脆就让安平王作出没有天赋的假象，把她完美的包装成了一个废物皇女。如此一来沈珏就不会只怕安平王能力太强，她也会怕她太废物在其他皇女的争夺之中死掉。

沈兮主动远离朝堂，不学文反学武，不与朝臣交好而去与平民奴仆来往，甚至自请前往安平郡。

这样沈珏才有可能出于对江兰泽的愧疚和对沈兮这个亲生女儿的疼爱，把一个州完全交给沈兮。

如果沈兮真如表面一般，这个兵权握于她手的州能让她安稳一时甚至一世，因为只要有兵，那些世家官员就不敢轻易造次。

再者沈珏默许沈兮学武，也是将她作为戍边亲王在培养。

白长庚解释完之后抿着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些话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真实，江兰泽一定给安平王留了些什么沈珏忌惮不已但无法抗衡的东西，而这可能有关原主祖父身世。

毕竟江兰泽志在皇位而非君后，或者江兰泽的死并不如白长庚说的那样轻松，亦或者两者皆有之。

不然沈珏一个一国之主不会在安平王已经“养废”的情况下依旧不准她踏足朝政、靠联姻臣子世家拥有同僚，但却又极其宠爱她。

“沈白榆及笄礼将至，现今蠢蠢欲动，最好尽早到燕州。”白长庚沉吟一会儿“行了，去燕州的事你自己掂量，接下来该聊聊容澈了。”

“容澈……怎么了？”沈兮有些懵，零贰叁没说过容澈在幽莲苑有什么过错啊。

“自愿也好，被迫也罢，容澈已经是你的准王君，无论以后如何，不能废他的位，更不能学那个蠢货！”白长庚正色道。

所谓蠢货，是安平王的某位犯了大错的姨母。

因为她纳了她的暗卫，育有子女，试图借助遗传的根骨天赋私自培养实力顶尖的暗卫，意图谋逆。

但父女连心，先是被迫训练自己女儿的暗卫自尽，后是训成的女儿替父报仇亲弑生母。那位最后被亲女儿剁成了肉丸子。

“沈家皇室凭暗卫部起家，情报杀人查证监督，都是暗卫部的活。容澈与平常给皇子皇女的暗卫不同，你只要对他好些，他就绝无可能背叛你，但若是你真的犯蠢，谁也保不住你！”或许是因为心虚，白长庚这话声音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