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沈兮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但依旧是头疼。
脑子里的画面混乱,像是流星一样一幕幕划过她的眼前,缓了一会她才模模糊糊的记起昨天被亲戚们灌酒惹得一片混乱的成年宴。
哦等等,她记得昨天有人又哭又叫的喊什么不要。她不会耍酒疯打了人吧?
沈兮勉勉强强的睁开沉重眼皮,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哼唧声。
没等沈兮回过神来,她的手已经掐在了那人的脖颈上——睡梦中的人咳呛几声,那人本能的握拳又松开,直到苍白的脸颊浮出窒息的红色,也没有再进行任何的反抗。
好在她经过多年打磨的反应能力不是摆设,察觉到对方并无进攻意图之后就立刻把手松开了,但难免留下了几枚月牙状的甲印。
沈兮刚松了一口气,对方却猛的睁开了雾气朦胧的眼睛——
月华之下,对方的眼睛里蕴着氤氲水汽,润泽的唇上还停着几缕青丝。
再往下就是分布随机、不规则的紫红色的色块,两粒粉红之下是碍事的云纹织锦被。
沈兮张了张嘴,脑子停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过好在对方没什么精力,眼珠子转了一圈就再次陷入了沉睡。
沈兮感觉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想碰酒了,不甚清楚的记忆里,貌似是她见色起意。
抬起头来看,屋内装潢华贵,单由摆件物品材质就可见其主人的富贵。
可是这里月色朦胧冷清,并无合族庆祝的喜庆气息——显然不是她成年礼的举办地。
沈兮的脸色阴沉,但翻过身后又变成了一副无所谓的漫不经心样,拢了拢锦被闭上眼就要睡觉。
但一串电流声很没有眼力见的将她唤醒:【执行助手系统零贰叁申请与宿主连接。】
执行助手?沈兮侧身撑起了自己的脑袋。
【哦,轮回试炼的辅助系统啊,再来的晚些,还以为我是被放逐人间了。】
说来可笑,偌大的创世神一族,成年之后的轮回试炼,除了她以外,没有神是觉醒神性这种莫名其妙的终极目标。
【申请通过。长话短说。】
沈兮将目光投向起初被忽略的“枕边人”,不过寥寥几眼,这张脸就引起了她的兴趣,刚链接进来的零贰叁立刻被沈兮抛之脑后。
【……】
零贰叁接入沈兮识海的数据流突然剧烈波动,沈兮顺手将这股躁动转化为神力:这系统竟是个有灵魂的?感谢母亲大人的馈赠。
【零贰叁将为您传输原身记忆,请宿主准备好接收。】
大概是零贰叁在闹小脾气,识海里的话音一落,原主的记忆就排山倒海般袭来。
月光顺着窗缝溜了进来,只照出了沈兮微蹙的双眉,但这不过是转瞬而逝。
【接下来三天零贰叁将进行数据库数据对比,系统部分功能将无法使用。】
零贰叁干巴巴的念完后就下线了,生动形象的表达了它对这个宿主的不满之情,也许还有一点尴尬。
沈兮对此不以为意,辅助系统,统如其名,帮助宿主适应这个世界的语音数据库而已。
月明星稀,万籁俱静,桂花树的影子裹着桂花香,一块儿钻进了屋内。
沈兮躺在榻上翻看原主的记忆,着重翻看了原主的身份处境。
这是个封建女尊世界,但它更像是小说里被称为伪女尊的世界,就是那种,仿佛只交换了性别称呼的世界,生育方不过是换了个称呼罢了。
是的,这里是男子怀孕生子。
原主是沈国的三皇女沈朝曦,按照沈国传统,她及笄后获封地安平郡,封号安平王,享亲王俸禄,但无固定职权。
身边这位是皇家暗卫容澈,暗卫部近几年武功最顶尖最年轻的那个,女皇在原主及笄后额外赏赐给她了——由此可见原主算是受宠的皇女。
沈兮渐渐沉入进原主最后的记忆里:马车高速行驶带来的颠簸使人更加头昏脑涨,行人的惊呼声与车妇的呵斥声更是加重了意识的消散,容澈的眉眼与马车的帘子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沈兮认得出来原主是中了魅毒,魅毒及时疏解不会崩裂魂魄,但原主的灵魂过于易摧,于是容澈就便宜了后来的沈兮。
沈兮闭着眼消化原主的其他记忆。
不知不觉中,月亮便落了下去。
·
沈兮第二天一早没被原主的生物钟唤醒,反是被一只手指给唤醒了。
那是一只苍白且带着细小疤痕的手指,它鬼鬼祟祟的悬在她的人中处,探她的鼻息。
沈兮短暂思考了一下,随后记起这就是原主那个用来解毒的暗卫容澈,也是让她无端亲近的那个不确定因素。
“怎么了?”沈兮伸了手抓住了容澈的手指——他这么蹭实在有点痒,同时用另一只手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容澈木木的脸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沈兮还是看得出来他是大松了一口气。
“启禀主子,无事。”六个字从容澈的嗓子里干巴巴的蹦出来,衬得他像个机器。
“现在是什么时辰?”沈兮看得出容澈很排斥被她捏着手指,干脆松开了他的手。
“回主子,卯时。”容澈闪电般回撤,裹上被子躲在角落里低着头回道。
卯时点卯,是沈国早朝的时辰。
但因着原主‘藏巧于拙’的本事不错,陛下沈珏默许她常年告假,这就免了沈兮再费脑子认人的麻烦。
原主一个无职权在身的亲王不上朝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顶多也就前期谏官说几句不合规矩。
而原主本人也不很情愿去上朝。
皇姐皇妹们暗地里的嘲笑与朝臣看着她流露出的轻视,让原主极其渴望权力,但是她的出身让她根本无法像其他皇女一样加入明面获得政权的队伍。
于是长久以来的压抑给她带来了精神疾病。
沈兮惋惜的看了一眼躲在一角试图套上昨天被撕裂的衣服的容澈,他的侧身躲避间,倒是露出了几道不甚显眼的鞭痕——原主压抑出病以后,最先遭罪的就是侍奉在身边的容澈。
按理说正常皇女身边侍奉的奴仆应该不少,但安平王不正常,她疑心太重,所以她身边侍奉的只有暗卫这种武功高强且几乎没有背叛可能的。
这会儿外面能使唤的只有两个女暗卫,沈兮也不好让她们去拿容澈一个异性的贴身衣服过来,而且容澈现在还是光着的,她也不能直接让人裹着被出去。
“过来。”沈兮冲容澈招手,容澈咽了口唾沫,慢吞吞的挪了过去。
“主子?”容澈的眼里写着惊恐,脸色也有点不好,他只希望这位祖宗不会把他扒了再来一次,今天是他当值,他不想因为腰酸腿软爬不上树去被人笑话。
不过没由得容澈再想,沈兮一把捞起容澈,用自己的外袍仔细裹住他,大步出了正院的门。
容澈整个人都是懵的,心声也清晰的可怕:就搞过一次,她就转性了?还是他要死了?暗卫部的师傅没教过他这事该怎么办啊!救命!
容澈直挺挺的僵在沈兮怀里,心里想着怎么划分自己的遗产。
沈兮侧耳听着,发现怀里这个是个有天赋的小财迷,因为他遗产名单里除了月钱,竟然还有一家糖铺的股份。
正院到暗卫院的距离很短,沈兮短短几步路上掠过视野的建筑精美繁复,连路过行礼的巡逻女护卫,都穿着极好的衣料。
等沈兮拐进了院子,就看见了轮休的几个暗卫正在院里和几个内院护卫切磋,一片铁器碰撞的叮当声融在刀光剑影里显得莫名和谐。
“见过主子。”
几个人的警觉性倒是高,沈兮走近后她们的见礼声整齐划一。
只是等沈兮抱着容澈过去后,还能感应到后面惊奇的眼神。
容澈整个头都埋在沈兮怀里,不过他不觉得害羞,他只觉得丢人。
满心想的都是他一个顶尖的暗卫,一没伤二没病的被人抱回来,还让人看见了,真是丢死人了。
沈兮将容澈抱上台阶,悬在半空里的容澈下意识的攥紧她衣襟,但又迅速松开,仿佛触碰的是什么滚烫的烙铁。
“行了,你的衣柜我也不好翻,自己换吧,我出去等着。”沈兮微微颔首,放下浑身紧绷的容澈,礼貌转身,给他留出了换衣服的私人空间。
沈兮刚一出门就看到较远处几个黑色劲装的女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正是那几个轮休的暗卫和内院护卫。
“哎我说,容澈这下子可是飞上枝头了呀,主子都亲自把他抱过来了。”
“啧!你小声点,主子还在院子里呢。”
“哪那么多事,主子耳力没好到这个地步,再说了,新宠新宠,怎么可能不多宠几次?”
沈兮掏了掏耳朵,思索了一下用了神力听她们说小话。
原主记忆里最多的是折磨容澈的场景——多数为罚跪扎针这种小磋磨,毕竟安平王只有他一个贴身伺候的,也不可能重罚。
除了他的能力,他的其他原主一概懒的了解,只当一个好使的工具。
但也只限于原主眼里,沈兮直觉容澈此人利用价值极高,能不能长久不好说,但在她完全成为“沈朝曦”之前,她要从容澈的嘴里心里获取一切她可获取的信息。
再者她已经办了他,明面上总不能就因为这个把皇帝御赐的暗卫给杀了。
一来这样是明摆着有事,二来这可是君权大于天时代的御赐,又天天带在身边,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受宠也不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自找麻烦。
沈兮正听着几个人窃窃私语,从内容语气来看,她们对容澈基本上都是羡慕甚至是祝福。
【看来容澈此人的交际能力不错。】沈兮猜想到。
沈兮正分析着,只见院外动静一闪,闪进来一个黑衣女子:“启禀主子,长庚先生回府了,幽莲苑那边请您过去。”
正在窃窃私语的几个人立刻闭了嘴,歘一下转身下跪,几人呼吸急促,一时间惊疑的情绪在小院里缓缓扩散。
沈兮没在意这个,不过她对长庚先生的印象倒是挺深的。
长庚先生,全名白长庚,原主父亲、先皇贵君的心腹,也是原主的半个爹,玩狸猫换太子往高官府里安插暗桩、暗中培养寒门才女入朝为官、打理原主父亲嫁妆里商铺日进斗金的人,都是他。
但凡先帝和当今陛下开明一点让白长庚为官做实事,沈国不止于此。
可惜在生产力那样的封建时代,生育方难以打破世俗束缚,农耕社会还是以不用生育的那一方为尊,男子不得干政甚至于读书,一律作花朵玩物培养,更何况白长庚还不姓沈。
“长庚先生可告诉你原因?”沈兮问道。
“回主子,不曾。”那黑衣女子规规矩矩的回话。
“主子?”容澈换好衣服从门内出来时,正好赶上那黑衣女子来报信,看着沈兮皱眉,他极有眼色的说:“长庚先生八成是有了昨天宴会上的消息……”
容澈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咕的一声从腹部传来。
容澈眼里立刻写满了尴尬,虽然这声音细如蚊呐,但看主子扫过来的眼神,便知道她还是听到了。
沈兮无甚所谓,随手吩咐道:
“赤霄,去小厨房传几盘糕点过来。”
赤霄,也就是那个报信的黑衣女子面无表情的领命而去。
沈兮能这么快的翻出赤霄的名字,是因为她是容澈被赏赐给原主之前最得力的暗卫,记忆深刻,别的几个倒是翻起来有些吃力。
赤霄的身影很快消失,剩下几个还在规矩的跪着,但沈兮没兴趣再从原主记忆里费力的去翻她们几个的名字,干脆带着容澈直接离开,去幽莲苑找白长庚了。
安平王府里的各式小亭,花草溪流等十分雅致,沿途的名花贵草亦可见安平王私库充沛。
沈兮与容澈一路无言,很快行至幽莲苑。
幽莲苑地如其名,苑里有个池子种着满池的莲花,只是现在已经秋天了,满堂枯叶莲蓬,沈兮扫过丧失生机的荷塘,心底压抑着的不甘跳起来打了个滚——跟以前比起来,她现在与池子里无人在意的枯叶无甚区别。
过了月门,沈兮看见了原主拨过去做任务的两个男暗卫,和一个穿着陈州贡品流云锦做的衣服的女子。
流云锦中织着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流光溢彩。
兴许正是因为如此,那女子才张扬得很,沈兮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