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珈铭对自己的活儿非常自信。
不仅仅是贴墙纸的技术。
庄珈铭的这种自信不允许有任何人反驳。
包括郑隼。
郑隼斜着眼睛打量着庄珈铭。
他一进来就看见那个蜷缩在一起的侧脸。
头发换了颜色,脖子很白。
透明塑料盒里的饺子肯定很好吃。
他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新帖的墙纸干干净净严丝合缝,的确没有一点瑕疵。
他提出疑问。
庄珈铭那么直白的把他否了。
一点也不可爱。
“那这是什么。”郑隼随便指了个地方。
“花纹。”庄珈铭不卑不亢。
身边的女经理似乎很努力的想来调和一下,一个劲的要往人群前面挤。
被蒋朔狠狠的按在了原地。
“是胶水。”郑隼并没有要放过这两个装修工人的意思。
庄珈铭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他也没想到郑隼那么龟毛。
他拿手指了一个地方:“这位领导,请问是这里吗?”
“对。”
“是花纹。”
“……”
因为被帽子挡住了,所以庄珈铭并不知道郑隼在他没有戴手套的手腕上的那根黑色的绳子上停留了很久。
然后一屋子人乌泱泱的从女厕所走了。
老陈莫名其妙又把墙面看了一遍。
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那个领导认识你吗?”老陈也觉得刚刚那一幕很怪异。这个看着官就很大的领导管的也太宽了。
“不知道。”庄珈铭已经戴上了手套。低着头去干另外一面的墙了。
……
黄昏。
晚上6点。
庄珈铭从公交车上下来,挎了一个巨大的灰黑色帆布包,里面是白天的工服帽子还有几个工具。
他直径去公交车后一路跟着他的网约车前说了些什么。
那辆车打了双闪就开走了。
六点半启德高中的门口,一辆辆的私家车排着队接着自家的少爷和小姐们。
庄珈铭站在校门口显得有些突兀。
庄小槑穿着西装校服,是所有学生里最好看的那一个。
“你哪来那么贵的水,wow,这个饼干好像要80块钱就那么一小盒。”庄小槑饿了,拆了包装边走边吃。
“经理给的。”庄珈铭眯着眼睛看庄小槑吃,拿出一个屏幕磕破了的手机看下一趟公交车的时间。
学校附近没有公交车站,他们还要走二十分钟。
“今天打人了么?”
“放心,上周刚揍了三个,这两天他们可乖了。”
是的,所以被学校下了最后通牒,下个学期大概率就得滚蛋。
“今天有美术课。”
“恩。玩泥巴。”
“开心吗?”
“开心。”
“好。”
庄珈铭希望庄小槑有一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高中生活。
能开心多一天都是好的。
“你呢?混进郑隼的办公楼了?”
“今天见到了。”
“我去!请展开说说。”庄小槑把那盒精致的巧克力夹心饼干里最中心的那块递给庄珈铭。等着吃瓜。
“应该是被发现了。刚刚有车跟着我。”
“他发现你和他滚过床单,还是发现你觊觎他美色,还是发现你是个收保护费的混混?”
“都有。”庄珈铭把饼干塞进嘴里。甜甜脆脆的果然贵的就是好吃。
“卧槽,那么刺激?”
“中学生不要说脏话。”
“那然后呢!”
庄珈铭把自己的右手扬起放在庄小槑面前:“你帮我看看这个。”
“头绳?”
“古镇那边,他走了以后,应该找人把痕迹都清理了。我在床缝里找到的。”
“不会是窃听器或者跟踪器?”庄小槑拉了一下那根黑绳,平平无奇,很有弹性,和地摊上两块一把的货色一模一样。
“可能是他换衣服的时候掉下来的。走时没发现。”
“恋爱脑太可怕了,你有毒吧!这个破玩意儿肯定不是他的呀。”
“做个纪念。”庄珈铭还是没有把头绳摘下来。
“……庄珈铭,你们庄家登津公会的宗旨是什么?”庄小槑痛心疾首。
“发家致富,兄弟齐心。”
“……那你在干什么呀?”
“北港的餐饮可以拿下。”庄珈铭给自己找补。
“然后呢?就那点钱,咱们也不能发家致富呀。”
“或许我能榜上个大款富二代,不是更快?”庄珈铭开玩笑道。
被16岁的庄小槑送了几个白眼:“你也没看过几本小说呀,你怎么连这都信?那个富二代不会是郑隼吧?他不是有白月光吗?”
“我可以用强的。”
"你还真可以……"庄小槑说不过庄珈铭,摸出一个同样破旧的二手手机,翻着白眼点开个网页游戏,嘴里嘀咕:“他都不记得你了……瞎折腾点啥不好……”
……
城西老城区的二手旧货市场B区1344号门店,因为编码邪门,市场给安排的位置还不错。就是一条800多米的窄小街道,东边一侧是A区,西边一侧是B区,1344号店铺在靠近入口紧邻菜市场的位置。
这些年旧货市场在网络购物的影响下,没落过一段时间,这些年经济下行,大件二手家具,游戏道具,二手衣服奢侈品被年轻人追捧,1344号的生意还过得去。
二手旧货市场三十来年的年纪,1344号的门口用有些年份的一片一片的塑料帘子挡风保暖,门口随意放了一个手写的木板,写着【二手手机/家具/烟酒/应急】。这个“应急”两个字比较的灵性,A区和B区统共几十个商铺,在招牌上亮出这两个字的店铺仅此一家。
1344号店铺里常年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穿着灰色的长衫,在店铺里喝茶看书听曲等生意。
塑料帘子拉开,庄珈铭和庄小槑回来了,叫了一声:“文叔。”
老头应了一声,把放着戏曲电台的收音机关了,拔下手机充电器,把电线收音机还有已经收拾好的迷你茶具一股脑儿都装进一个装奶茶的外卖袋里,摇摇手下班回家了。
店铺并不大,二手的桌子和柜子有两三张。庄小槑找到最近的桌子坐下,手机一路刷到这里早就腻味也没电了。他摸着肚子叫了一声:“饿了!”
“十分钟。”店铺后面做饭的庄珈铭回了一句:“自己玩一会儿。”
“无聊。晚上我和你一起去收钱。”
"想都别想!"
“你刚不是说今天有四个,你跑的过来吗?”
“不用你管,晚上看店。”
“晚上谁来买二手破烂呀!”
“你还没成年。”
"……"
庄小槑对这个拒绝也见怪不怪,他百无聊赖的把书包里的课本拿出来,看了看今天的回家作业,随便抽了本数学作业本,捞了一只铅笔,在上面涂涂画画一些同数字和符号毫不相干的东西。然后拿出了一只二手的ipad,拿了电容笔,点开画图软件。
软件里是两个衣衫暧昧的同人卡通男子,正做着极度高难度动作,两张帅气的脸都快贴到一起去,衣服也褪到了再低就要被全网封禁的位置。
是令人血脉偾张的场景。
庄小槑面无表情的皱了皱眉,找到图层,换了画笔羽刷,画下一笔。
他的一天要结束了。
庄珈铭的并没有。
今天晚上需要还应急款的客人有四位。
三位一直态度很好,找一下他们老婆孩子父母同事,很快现金就能还上。
有一位比较棘手。
一个叫宋妍的15岁未成年小姑娘,启德的学生,被庄小槑忽悠来借了两万应急,去给喜欢的爱豆应援。
四十五天过去了,应急款肯定是没有要回来。
对一个15岁锦衣玉食家教森严,父母凶悍的小姑娘,庄珈铭不太能用强的。
民间现金借贷这种东西,不上网,不签约,就像朋友之间借钱,除非闹到法院。
不过是口头承诺或者几个聊天信息就契约成立。
真翻脸起来,庄珈铭是不能去法院的。
所以庄珈铭得用自己的办法拿到这笔钱。
手机微信里,宋妍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晚上去找自己的舅舅要钱。舅舅很宠她,还有钱,会帮他还的。
庄珈铭也不怕小姑娘坑她。
钱难赚,屎难吃,这个道理他很懂。
九点。
庄珈铭喊庄小槑上楼洗漱睡觉。
他换回黑色的一身行头,带上一顶没有假发的黑色鸭舌帽和口罩,拿着一个不大的工具箱,又从二手柜子的抽屉里找了一幅镜片被磨出花的平光眼镜,坐上门口的公交车末班车。
城北的星耀会所。
庄珈铭并没有走正门,他熟门熟路的从后厨的员工通道走了进去。
有人拦住他。
“维修,1803号音箱电路报修,齐经理给我打的电话。”庄珈铭甚至拿出了微信聊天记录。
于是他一路畅通无阻,还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女服务员一直把他送进电梯,用内部的卡刷了一下,直接把他带到了1803号包厢。
小姑娘尽责的在门口等着庄珈铭修电路。
十分钟后。
“要去你们的电路总控室开一个开关。”
“啊?”
“在19楼。”庄珈铭熟门熟路。
又让小姑娘给他刷卡上了19楼。
星耀会所的总控室他第一次进。
小姑娘被耳机叫了出去。也就两分钟的时间。庄珈铭确认了这家会所很正规,客户的包厢是没有任何监控设备。
一周前郑隼就是在这家会所的16楼被人下了药。
他能看到的,郑隼的人也能看到。
他想来碰碰运气。
果然并没有更多的线索可以查到。
“谢谢师傅,1803已经好了。”小姑娘又进来了,和对讲机确认了楼下的情况。
“好。”庄珈铭点点头,伸出一双灰扑扑的手:“哪里可以让我上个厕所洗个手?”
“您跟我来。”
电梯下到12楼,门被打开。
庄珈铭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郑隼。
郑隼身边的人他认识,是宋妍小姑娘的舅舅宋星澜。
原本庄珈铭准备在车库等人。
提前了。
电梯里站了四个人。
会所的电梯金碧辉煌非常宽敞。
两位客人放松的站在中间。
服务员伸手把庄珈铭往电梯的角落挡了挡,给客人留出足够私密空间。
也就这么一点大,也没有什么私密可言。
庄珈铭没有想到郑隼还会来这个会所。
神行无异,是他熟悉的淡然的模样。
电梯门擦的太亮了。
郑隼进电梯,正低头看手机,应该没有看见他。
于是庄珈铭贪婪的从电梯门的倒影里看自己喜欢的人。
郑隼依旧是早上那身修身西装线条利落,剪裁合身,颜色经典大方,尽显沉稳干练。
庄珈铭对这些都很熟悉。
郑隼一只手垂着的手腕上,是一只昂贵的腕表。
上面有月亮和太阳的图案。
这只表庄珈铭没有见过,于是他偷偷的眯起了眼睛,像是见到喜欢的饭店上了新口味的菜一样的好奇。
他偷偷记住了手表的样子。
十秒钟。
因为电梯只给了他十秒钟的时间。
电梯门打开。
郑隼是把手搭在宋星澜的肩上,走出去的。
宋星澜和郑隼是发小。
从小一个圈层,一路同校长大。
外界并没有郑隼私生活的任何报道。
不是御盛集团营私保护工作做得好。
是因为郑隼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