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地步,云昭也只能从命了:“笑死,你年纪轻轻,说话叨叨叨得,就应该去接部女帝的戏,体验一下以‘亲耕礼’和‘亲蚕礼’表率天下的戏。”
华美瘪瘪嘴开始挽袖子:“是我不想吗?是根本就接不到,根本就没有真实反应古漾礼的正经题材。好了不说了,你想吃点什么?大半夜了,你肯定饿了。”
云昭眨巴着眼:“饺子?面条?我既然是第一次到北方人家做客,那就应该客随主便,有什么吃什么。”
华美冷笑一声:“哼,‘包饺子下面条给你吃’的刻板剧情看多了吧?那我给煮碗白粥,你莫不是要认定‘只有我能给你家的温暖、变得非我不娶?’”
云昭虽没看过华美口中“一碗白粥认定爱”的那部电视剧,但这过于离谱的恋爱脑剧情确实黑红出了圈,成了人人皆知的热梗。
她不再给答案,反向试探:“那你觉得,什么做主食才能担得起‘一统我国’的大任?”
华美眉肌都不由得向上提了三分,眼睛迸射的晶亮仿佛成了屋中最醒目的光源:“鸡蛋、火腿丁、萝卜丁、玉米、葱末。有谁能拒绝一口蛋炒饭啊!”
云昭感觉不可思议:“大半夜的,吃米饭当夜宵?”
华美坚定地似是农耕文化最坚定的拥护者:“吃呀!我们平时哪里有条件吃几口精白米呀!杂粮、胚芽米天天吃哪里能好吃呢?我的电饭煲煮饭只要十五分钟,你先去你的房间洗漱一下,二十分钟后我们的庆功宴就可以开始了!”
她给云昭指了指方向:“东南的那个房间,床单让家政工人给你新铺上了。”
在叠出的奇葩户型都被爆炒出奢价的京北市核心区,华美的家都比云昭前几年花了两千万在四环边上买的投资不到百平的小三居房大了一倍。
云昭洗漱完毕回到餐厅,华美已经在盛饭了。
“看不出来啊,你是个真富婆!不像我,过去买买充场面的奢牌衣饰、做过几次错误的投产,实际上没拿住多少资产,表面风光大于实际罢了。”云昭由衷地感叹。
华美把饭碗端到了她面前:“跟你我也不怕说实话。溢族遗老既然占了大部分的文化口部门,那对‘人造溢文化’的推广自然是拨款多多了。我爷爷作为‘清贵老艺术家’,自然是吃得上这一口合法的民脂民膏。对了你咋看艾夷?”
云昭被她没头没尾的问话搅得莫名其妙:“艾夷不是认外洋人为父、配合わ国人在我们种花国搞细菌生化屠杀的溢兵集团最后一任出现在人前的酋长么,小孩子的历史书上都有,还用问对他的看法吗?”
“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吧,”华美豪横地拍了一把胸口:“我们溢兵集团自形成以来,就开始给爹儿教做带路党啦。集团成立伊始,便是靠着部落的商人趁着种花国内战,拦截了亮朝从海外购得的火器枪炮,这趁机用热兵器摘桃控制了种花国。”
云昭嘴里含着米饭:“好吃好吃,刚出锅的炒饭就是香!你也吃。”
华美坐下,却并不着急动筷:“你不用遏止我的话。溢兵集团始祖好几代人不限男女地认爹儿教的教士为爸爸爷爷,甘当他们用教殖民的傀儡。而我爷爷,自然地收到了集团文化的浸染,一直在接收远东爹儿教组织拨来的经费,利用虚假的亮溢朝更替史替他们在文化届进行背书吹捧。这些恶钱,我那‘做种用’的‘男丁’堂兄华乔城拿了大头。而我这华家唯一能用来向上联姻的‘独苗’,他们多少也会给点花头。给了,那我当然拿着了。”
云昭低头狠狠地连拨了几口饭,终没忍住:“华美,你无心伤害我们漾人,我也拿你当真心的朋友。所以,我肯定要问一句你,你的人生过得那么顺那么好,何苦?我是漾人,守护种花国原生的漾文明漾文化,那是天然之举。……哎,而你是对亲族下手,假使目标真的能达成,你以后……如何对自己的身份进行认同和自处?”
华美为刻意表现出自己的不以为意,特意吃了一口饭:“好久没下厨,厨艺全靠天赋支撑啊!真不错。我说云昭姐,你就别替我操心了。别看现在溢民千千万,其实离了溢兵集团联合爹儿教组的文宣凝聚力,哪有几个‘溢’人?漾人血统哪怕是达到百分之99,都被污蔑成‘不纯’、‘融合’的族群。”
云昭叹了口气:“被人为塑造成的非漾族群,哪怕拥有大部分的漾血,非漾血统只占到百分之一二十,在当下都会去否定自己的大多数血统,且坚定地站到非漾族的位置上。”
华美吃着吃着,眼泪鼻涕和到了食物中:“那些打着‘争取权益要平等’实际上在多方面索要特权的人群,才会在文服方面处处打压漾的存在感,以便突出自己身份的不同。可不是人人平等吗?那为什么不给我脱离溢族自主选择做漾人的权利呢?我的基因检测,明明只有百分之十几的溢血,有着大部分的漾血,为什么,不让我做漾人呢?”
云昭给她抽了两张纸:“你太聪明了,洞察力强真的活得会很累。世界上哪有什么真‘大漾主义’?认了溢朝文化风尚的官,做的事要扣在漾人的头上;后期乱世军阀为了控权,让一些地的人穿上非漾人的服饰的行为,也要扣到漾人头上;不管泊来叙事的对错,无视双边冲突、向来只单方面要求漾人付出退让的文宣,为了抹去军阀在国内存在过的影响力,至今竟不惜配合溢兵集团灭去‘溢朝是外族殖民’的史实。”
华妹胡乱地抹了两下脸,无心制止眼泪鼻涕的继续滴落:“谁说不是呢?你的话也点醒了我,想不到最歧视我这样的混血儿不让我归漾的,不止是我爷爷卖命的溢兵集团遗老啊!”
“好了好了,饭放过盐,你还加料太齁咸了,可别吃了。”云昭看不下去,起身取走她面前的碗:“血亲……你真的能放下,保证以后不后悔?你这次更改演出服,必将触怒高层。可能你们家族,再也吃不上文化口的溢人福利了。”
华美“啪”地将手中筷子拍于桌上:“世界生产力得到大发展的当下,不满足于低层两个马斯洛需求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除了维持生命体征的必要条件,我现在还需要归属感,也想堂堂正正地热爱国家。有国才有家,我的家人们认溢弃国,我总不能因着血脉之牵,一同沾腥吧?”
云昭拨完了小碗中最后两口饭,将两个漂亮的漾青瓷刻花碗送入了一旁厨房的洗碗槽中,回头劝到:“好了好了,看你这泥猴般的脸,去洗洗清醒一下。我把锅碗给刷了,等你出来我刚好能把刚刚挑的款给你看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新的服装在今晚定下来。”
华美听话地走进厨房占据了水槽,捧了把水扑脸,随后随意地用手抹干:“别,我很喜欢我们家阿姨,温柔又有边界感。我们的工作原本就大部分时间不着家,你再把为数不多的事干了,会破坏我家阿姨拿工资的安全感。她想跳槽可就不好了。”
于是云昭只是冲了冲手,就跟着她到客厅商讨起新演出服的款式来。
……
演出的前一周,云昭根据华美打听来的信息,安排人手以志愿者的身份在不常被重视的幕后基层劳动者的便利购物点免费发放类似演出服的高饱和度眩眼红绿牡丹大花、金色镶边的擦汗毛巾、印花T恤衣裤、拖鞋、保温杯等物件和同款无印花的生活用品。
不记名、不用扫码、不用填问卷,即领即走,因此面前也没有排出引人过渡关注的长队。
志愿者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举着录音笔问着每一个领礼物的人:“您为什么选择了素净一些的东西而不选另一边的红绿大花?”
有个拿了身素色衣服的阿姨委婉地回答:“我不年轻了,感觉现在喜欢年轻人更喜欢尝试一些‘比较特别’的风格。”
有个拿了条素色毛巾的大哥大大咧咧地:“天气够热了。看见这花里胡哨的就闹心。”
更多的没有表达欲的人,总是给出统一的直白回答:“不好看。”
……
活动前两日,结束带妆彩排后,华美温柔友善地对同组的姑娘们说:“这套演出服我都穿好几遍了,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空调房里,还是感觉很不舒服,我已经跟我的助理今天来把衣服带去洗护一下。你们的衣服换下来也都给我吧,反正顺路了,一道送过去洗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和多事的积极包揽,姑娘们自是对华美产生了十分的信任。
她们纷纷向她道谢:“好呀好呀,谢谢华美姐。”
“真的吗?那麻烦你了华美姐。衣服装哪呀?这里也没有袋子。”
华美指指自己的礼服袋子:“跟我的衣服放一块吧。”
于是可爱的女孩子们,乖乖地把演出服放到了指定位置。
在那之前,她们还没忘把那衣难蔽体的布料叠了叠。
华美愉悦地哼着小曲,上了自己返回酒店的保姆车。
早已端坐在车中的云昭,同样像她投射来一个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