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云昭很自然地坐进驾驶位,等副驾的丽丽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向家飞驰。
云昭难得体验到胃被充盈到十分的饱腹感,幸福之情油然而生。
不过她话说得再利爽,事实上还是难放下自己目前的身份定位。
她带了两分心虚地开了口:“丽儿,帮我约一下钱医生吧,我也有段时间没做项目了。”
丽丽连连点头:“好嘞好嘞,姐姐你常说人无完人。艺人做做项目抗抗衰是再正常不过了。你虽然现实中比一般人漂亮,甚至比许多年轻小花都漂亮。可镜头不认啊,偏偏要放大你的瑕疵。我坚决地支持你定期做管理!”
云昭注视着前方,同丽丽交谈的声音柔柔的:“比起漂亮,让人有记忆点的特色,才是文娱圈中最难得的吧。我比较抗拒动脸,就怕即刻变美的代价是要付出我的辨识度。圈子里的俊男靓女各个稍稍拾掇过就能像个精英,可开口没几句,就能被人察觉出认知上的浅薄。我不想像他们一样由内而外地模糊自我了。现在,也还是以皮肤管理为主吧。”
丽丽摇头晃脑、背书背的头头是道:“知道了。老样子,怕馒怕僵怕肌肉层纤维化,仍抗拒注射、拒绝烤肉式透支未来的强能光电。用光子去个红血丝和下巴的痘印后,搭配低浓度果酸去层闭口角质。保留一些动态纹理和自然的瑕疵,才是上镜保留皮贴脸生动感的秘诀。”
云昭飞快地打了个响指:“对头!做为演员,生动感最重要。”
云昭一觉睡到中午,丽丽叫醒她告知其下午钱医生已为她排出了空位。
云昭看着卫生间镜中自己水肿得嘟嘟的圆脸,倒是觉得仿佛青春倒流、稚态了两分。
端来茶点的丽丽一秒就将她的自我陶醉惊醒:“姐姐,吃口东西再把消肿的茶水喝了。”
云昭接过托盘,嘟囔着:“一口就没的小烧卖,一个蛋白,防低血钾的香蕉和三个坚果。我小时候要知道自己长大了很难吃饱饭,几乎日日只得吊着命的饭量,我小时候肯定会用功读书了。说不定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用功的我,发明了适合我们种花国人的镁光灯下的镜头,我们演员也不用再背负‘带起不正减肥之风’的骂名了。”
丽丽看着面前这个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称体重后悔昨晚偶有的一次“暴食”行为的削瘦女艺人,颇能共情地愤愤不平:“就是。那些外洋的艺人,干瘦点就显得猴里猴气的,现实生活中哪有我们漾人得体好看。当下的相机,还是为着横向拉伸美化她们的小小头而设计的。姐姐你说,咱们国什么火箭炮弹的高科技都不缺,怎么连个合适我们中原人的镜头都造不出来呢?”
云昭已将盘上的食物一扫而尽,喝完一杯清气沁人的绿茶后,心情已经明媚了许多:“许是国家想着将核心命脉拿住就好,抓大放小,放人口饭吃。”
放下杯子的她突然叹气:“哎,艺人为了上镜少吃点也就罢了,可是漾服,怎么总是只被核心的电视台,定义成‘古装’、‘cos服’呢?上头的人这么聪明,是没意识到漾服是重要的家国符号,还是意识到了?……”
“我X!”
一向素质良好的丽丽突然飚了句不雅的话。
云昭撅了嘴:“咦?小朋友,要好好说话!”
丽丽满腔愤懑地握着手机跺脚:“不知道哪方挨千刀的,死命下通稿追着我们黑。姐姐,我们半夜不过吃了个夜宵,都被搞了个热搜词条。”
云昭耸耸肩:“啊?谁这么大方送流量给我?”
她点看开自己的手机,气脑的感叹词不禁同样脱口而出:“我X!”
页面标题栏赫然写着:“过气女星半夜寂寞偷食放弃身材管理倍显邋遢!”
只见新闻中有两张配图。
一张是云昭坐进驾驶室后探头出来拉车门的样子。
照片上的车子……确实脏的有点磕碜。
先前的她没有助理,自己又不是个十分爱车的人。于是纵使座驾常风里来雨里去地跑着,她确实也想不到自己要将车开去洗一洗。
第二张照片,则是长焦镜头怼着她拍摄的低头入店昂首出店揉腹的拼接图。
云昭恰好穿了身普通的深色棉质套装,配上戴着的棒球帽和深夜昏暗氛围,确实有几分见不得光的落魄意味。
通篇文字的行里行间,皆是讽刺云昭和原公司解约后变回灰姑娘,已经失去了名牌衣物加身的光环,近乎泯然于众人。
“一天两天的,这是真想对我下死手啊!”云昭气得手都震颤起来的。
丽丽见情绪一贯平和的云昭都开始难以自制,更加共情起她来:“我倒要问问青青,他们那边这么欺负你是怎么回事!现阶段频频给你发招黑的讯息,除了他们团队,再也没有别的嫌疑人了!”
云昭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艺人的自身形象等于无形的文化价值,立场不同的竞品出现,便想靠抹黑我个人埋了我那有点意义的小小片子。普通商战而已,我承受的住。如果那个男的在意,就会有人主动联系我们;如果不在意,我们何必去自找没趣?”
丽丽转身去拿云昭的包和车钥匙:“对对,我们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走,姐姐、我送你去做皮肤,然后再去洗车!”
等她走来时,云昭默契地挽起她的手,亲昵地撞撞她的肩:“干得漂亮宝宝。等着,第一个回来的发饷日,姐姐一定会给你加个‘大鸡腿’!
等她们二人开开心心地出门完成了各自的任务,丽丽就驱车接上举着两个冰袋敷脸的云昭回家。
丽丽一边开车,一边数落:“这么大个人还丢三落四的,帽子居然都能丢了。刚刚钱医生那是收费太太太高所以私密性好的私立医院,你人直接走出来也就算了。可现在车跑在路上,前挡又贴不了防窥膜,要是被娱记拍到你的动作和脸,只怕是又要乱做文章了。”
云昭怜爱地望着这对她絮絮叨叨操心的小妮子,乖顺地点着头:“是是是,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见好姐姐态度确实端正,丽丽这才恢复了两分打工人的专业意识:“请老板指示,下一站,我们去哪?”
云昭果断地下达指令:“回家,清理衣帽间。”
丽丽惊异地偷瞥了她一眼:“姐姐还是因为新闻不开心了?打算清点闲置重新搞个大采购?”
她的声音渐弱了许多:“虽说是人靠衣装,不过姐姐你现在自己做项目很需要有能垫资的现金流,我们稍微买上一两身衣服让自己心情稍微开心些就可以了。犯不上为了置气,去做那购物狂。”
云昭“哈哈”地笑出声:“安啦小东西,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不过你放心,我今天整理库存,是另有用途。”
回到家中,云昭说什么也不让丽丽搭把手,自己抖抖搜搜地搬出一堆乱七八糟合金、塑料仿珍珠的远东奢牌视频,三架只穿过一两次近乎全新的衣服和二十几个包。
现在的她,已完全不能理解过去的自己是如何肆意地将在荧幕上摸打滚爬、一遍遍地同人吃嘴说爱换来的让渡出为人自尊的钱,数以万计、十万计、甚至百万计地砸向面前的这堆死物。
说出去也没多少人信,文娱圈中看似日入斗金、形象光鲜的明星,实际上日子也都过得紧巴巴地居多呢。
毕竟,文娱圈的他们,是最渴慕得到远东时尚圈承认审美的一群人。
艺人们主动地、自费更换着那些由文化、物理世界双殖民后才在种花国推开名声的高价商品,巴巴地祈求着自己能被远东品牌方代表在艺人自营账号评论区捡拾,得到外来品牌的认同“品牌挚友”、“品牌大使”的初级称呼。
自古以“礼仪之邦”自喻的种花国,文艺界竟到了需靠外国人承认艺人实绩、进行等级排位的地步。
她想一想到自己过去也深陷这样的消费主义陷阱,头脑混沌到散去大量家财,顿觉自己愚笨不堪。
云昭自责得立即唤来人转移注意力:“丽丽~下面需要麻烦你了。”
丽丽“咚咚咚”地跳过来:“随时恭候,我的女士,请君尽情吩咐。”
云昭一扬自己画得长长的、气势十足的眉毛,英目圆睁:“不是说我被这些远东的高奢服饰品牌抛弃,失去原有的事业高度了吗?那我干脆配合他们,开个直播剧宣,只要观众们为我的《铮骨不撼王宸娘》打call评论,我整理出来的物件,就剪标免费送。”
丽丽的手马上贴上了云昭的额头:“姐姐你好端端的,说什么胡话呢?你还没完全退圈!总会有需要一些醒目的服饰标志撑场的时候。就算你都看腻了,把这些东西拿去二奢回收,可都还能值上几个钱呢。太浪费了吧!”
云昭“啪啪”地去驱开她的手:“不是。现在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就是毫无意义一文不值。不如打破维系它们品牌和普通人的隔离感,让在这个国家土生土长的人去品品,几千块钱的塑料珍珠耳环、几万块穿一次就起球的奢牌、只能体‘适’衣而不是衣‘服’体的远东时尚,剪去标失去刻意培训出来的‘二奢鉴定回收价值’,是否配得起我们漾人打造的文化大国底蕴!”
丽丽作为一个刚工作没两年的职场淳朴新人,自然不是那些装作不屑收割底层的“名牌”的目标客户。
云昭说的话对她来说有些复杂,可并不影响她还是中气十足地回应了句:“好嘞!姐姐你开播吧,我在一旁给你打辅助!”
就在云昭架起手机的那一刻,一个许久未见的熟悉号码出现在页面上。
云昭犹豫了片刻,在武装好戒备后,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阿昭,是我。”维光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