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不知道怎么办,从袖子上撕下一块布,沾着点水给韩念念擦拭额头和手心。
这姑娘已经烧的说胡话了,长长的睫毛下是紧闭的双眼,这姑娘很漂亮,长得也很干净,她知道不能凭借长相来判断一个人。
心底恶毒的人也可能会长着一张迷惑人的脸。
见反复擦拭始终没有退烧,福娘急的眼眶中蓄着泪,同安心疼的不行,将韩念念的身体一翻,揪着她的领子将上半身提了起来。
使劲的摇晃:“没死你就醒过来,别装晕”她的声音很大,吵的韩念念头疼,刚才和祖父爹爹相聚的画面也当然无存。
她努力想要寻找他们的踪迹,怎么也找不到,周围怎么会这么吵,为什么要这么吵,她虚弱的睁开眼,眼神却带着怨恨。
眼前那个短发女人争提着自己的领子,一旁她的跟班叫福娘正掰着同安的手,让她不要在冲动,快将人放开。
韩念念此时只觉得浑身发烫,好似置身火炉内,心肝脾都像在火上烤。
她确定此时她发热了,嘴唇干涩忍住刺痛的嗓子对同安讥讽道:“我正愁黄泉路上无人作伴,咳咳咳,你是要同我一起?”
她扯开嘴角,笑出了声!齿缝中还残留着血迹。
“谁要同你一起?”同安恶狠狠道。
而手下的这女人始终在笑,像她是什么笑话般,笑的同安心里发毛,她不怕刘姐那种耍横的,无非就是打回去呗。
但这种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同安冷哼一声,松开手。
任由她的身体再次跌倒在草垫子上。
“你醒了,现在我叫狱卒过来”福娘平静的说道,刚才人晕着,现在醒了再找狱卒,人没死也和她们无关了。
说完刚要起身,被韩念念拉住了袖子。
“娘子,可有针?或者能划破肌肤的东西?”韩念念虚弱开口,福娘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要这些要做什么?难不成?
她神色紧张的问道:“好好的你要这些东西作甚?你要自戕?”。
是,一定是,这女子三日后判绞,她肯定想着少遭罪,干脆直接死了,可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真就有嘴都说不清了。
感觉对着身边同安道:“快,快叫狱卒,这人要寻死?”
“叫!你们叫,我就说是你们逼死我的!”韩念念打断福娘的话:“我说过,黄泉路上要找人作伴”。
同安没理会韩念念,但被福娘拉回来。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她不耐烦道:“针我没有,但划破肌肤的东西”她拿起喝粥的瓷碗,朝着地面一砸,碗立刻缺了一个口,地面是一块三角的碎片。
福娘将随便从地上拿起来,递到韩念念眼前:“这能用吗?”
“能”韩念念用双臂撑起身体,她现在坐不了,只能趴着,捏着碎瓷片的手不稳,她朝着指甲盖旁的肉扎,总是扎偏。
福娘复制到她要扎哪里,只觉得这女子对自己是真狠,虽然手捏不住瓷片,但扎的几下都扎出鲜血,常人早就怕的不敢在扎。
但福娘还是将瓷片夺了下来:“你要扎哪里?我帮你”。
手握不住瓷片,没有办法扎中穴位,她用手指着拇指指甲外侧的地方,还有食指指甲外侧:“扎这两个地方”
她手上先前被她自己扎出几个血痕,福娘拿着瓷片对照着韩念念的手指,她以为很容易,但真到了要扎的时候反复比量,就是下不去手。
“还是我自己来吧”韩念念要将瓷片拿回来,同安不知道何时凑了过来,她先将瓷片拿在手中。
指着韩念念的手指:“是这两个地方吗?”
“对!”说完就见同安毫不犹豫的将这两个地方都扎出个孔,孔内开始往外冒鲜血。
“好了吧?”她说完将碎瓷片一丢。
韩念念看着手上的两个窟窿,这是手太阴肺经的井穴少商穴和手阳明大肠经的井穴商阳穴。
放血可退热。
她将手放在福娘面前:“劳烦娘子帮我挤出三五滴血即可”。
福娘照她说的挤出三五滴血,不知这么做到底是为何?但等了一会,惊奇的发现韩念念额头没有那么烫了,热了退了一大半,竟然还有放血退热的方法?
可为什么非要扎那两个位置呢?
“你懂医?”福娘试探的开口问道,得到韩念念点头回应,这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了,她有这等本事,为何会沦为阶下囚?又为什么要出卖生母呢?
若自己懂医,一定会带着母亲生活的很好吧!至少衣食无忧,不用像她们一样为了讨生活,又上顿没下顿。
想着她神色一暗,已经再也回不了头了。
此时泽长县驶出一辆破旧的马车,在漆黑的夜晚快速疾驰在去往兖州的官道上。
溅起一阵尘土,等尘土消散,马车早已失去踪迹。
车内躺着紧闭双眼的妇人,一动不动,正是林茹云,马车外面坐着两名差役,正是邓满才和王全。
二人见林茹云不肯上车,只能去医馆抓了使人昏睡药给林茹云先吃上。
泽长县到兖州,驾车快点赶路也就七八个时辰,两人买了一些干粮,只在沿途驿站更换马匹,连夜赶路,直接将人带到兖州,等交了人,这事就算了了!
他们二人也能回汴京了!
现在不太平,听闻刘将军被南国士兵围困在秀春,粮草皆无,唉!若是秀春失守,还不知道这太平日能有多少!他们怕在遇一次山匪,在生事端,到时候饭碗都保不住了!
只是对不住林娘子和韩娘子了,他们母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再说现在林娘子此时疯癫的样子,也看不得亲生女儿上绞刑场,回忆起当初在刑科的日子,着实见过那绞刑的女囚。
好像是弑夫,弑婆母、弑子的妇人,活生生的用麻绳勒死,家中无人认领,又罪大恶极,还在菜市口曝尸数日。
等他们将人收敛下来,都成了焦黑的干尸,只能草席一裹丢入乱葬岗。
那会的季节好像就是现在吧!入夏了。
或许韩娘子会和那女人一样,也只能祝她来世投个好人家吧!
人嘛!总要为了活着的人打算,邓满才想着等安顿好林茹云,也算对得起她们二位了。
所谓交浅缘深吧!以后或许再也不会见面。
三日后,泽长县县衙内。
这几日韩念念身体恢复了不少,手指也能动力了,但也该到了要死的日子了。
今早没有在饿着她,而是给她了碗白饭,上面放了一个鸡蛋,外加一些小菜。
屋内的众人知道这是断魂饭,蜂拥的去抢那薄粥和菜团子,谁也没有眼馋那碗白米。
对这个女人,屋内的其他几人都不敢同她说话,也没人真的敢来欺负她,生怕她死后魂魄会回来报复。
谁又何必跟个将死之人过不去呢?即便有狱卒的授意,也无人肯真的这么做。
韩念念大口吃着碗里的饭菜,她除了当天那日发热没有力气,其他几天都拼命的跟这些人抢东西吃,都要死了凭啥要让着她们?
虽然不算太饿,但她还是打算将这碗饭都吃完,最后一顿了,不都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吗?
将空碗放在桶内,她坐回在草垫子上,其他人都离韩念念远远的,包括福娘和同安,生怕沾到什么晦气。
韩念念对着同安招招手,见她没有动,主动走到她身边:“听说,你下个月就要出狱了吧?”
“你要干什么?”同安警惕的看着韩念念,这女人还要报复她?那日救了她都说好恩怨全消了啊。
韩念念也知道她误会了,她笑着道:“你要打算去哪里?”
“我,我还能去哪,我就在县里等福娘”同安斩钉截铁的说道。
“可你怎么等她?你没有钱,你做不了工,房子都赁不起”
听到韩念念说的话同安哑口无言,她之前根本没有想这么多,还有赁房子的事,这!
“我给你想个办法!”韩念念狡黠一笑。
这人都要死了怎么还能笑的出来,怕不是来消遣我的?但念在她即将死了也不合她计较:“你可别坑我”。
“怎么会”韩念念故作思考:“我有个能帮你解决事情的方法,至少可以让你衣食无忧,等福娘出狱还能在一块的法子。”
见她不信,韩念念点点头,打算要走:“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啊!你说我都要死了图你什么啊?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好!什么办法?你帮了我又让我做什么?”同安还是动心了,她本就入过牢,留在县里肯定没人愿意找她做工,虽然她有力气但也换不来银钱。
养自己都费劲,怎么有银钱等福娘,她还打算努力赚钱给福娘置办一份嫁妆,好让她永远离开那虎狼窝。
正中韩念念下怀,同安果然经不住诱惑,这两三天的了解,这同安人不坏,虽单纯却及重情义,同安和福娘两个人相处这么好,本以为他们是入狱前就认识,没想到两人是入狱后才结识。
“我母亲在兖州教坊司”她将盘发的头巾撕下一半递给同安:“你见到她将此物给她,说在狱中你我相识,同她说草微堂,锦绣楼,书案砖下!关键时刻可保平安。然后你让我娘帮你找到兖州容家二小姐,给你找份工作!可记得了?”
韩念念怕她忘了,有重复的说一遍:“草微堂,锦绣楼,书案砖下!”这些词都是她儿时在家中房屋起的名字,除了她和母亲无人知晓,即使知道了也不知道说的是哪里,也不知道说的事什么!
这算是留给娘最后一到平安符!
这时见狱卒快步来,迅速将牢狱的门打开,声音迫切对里面喊道:“你到时时间了,赶紧出来”
见韩念念没动,狱卒将门推开,走如牢中伸手抓住韩念念的胳膊甩到牢门口,还不将人往外狠狠一推。
韩念念的差点跌倒在地,站稳了跟在狱卒身后。
怎么这般着急?第一回死,也没经历过啊!难不成每个死刑犯都要看吉时?
将刚才狱卒扯乱的衣服整理平整,发丝也挽到了耳后,学着林茹云之前给她挽发的样子,做不到干净整洁,但也能让她显得更体面一些。
想到一会就要到刑场,她既希望看到林茹云,又不希望见到她,要是能见面那死前也没有遗憾了,要是见不到,说明她已经去往兖州过平稳日子去了。
但是走着走着,韩念念微微蹙眉,这条路越走约偏,根本不是刑场那种空旷的位置。
要将她带到哪里?
“大人,这位置不像刑场的方向?”通常刑场都在县衙大堂附近,他们走的位置都快到了县衙的后宅。
“快点走”那差役没有回话,反而让韩念念快点走,可见去的地方真的不是刑场,她不该去刑场行刑吗?一切都透着古怪。
此时外面不时穿来嘈杂的声音,距离的太远听得不真切。
她被带到了个偏僻小院,院中有一枯井,两旁放着几个桶,随意摆放的蓑衣,这里是县衙的火政处,处理整个县的火情。
到这里干嘛?她被领到了一间昏暗的屋子,差役将蜡烛点燃,照亮了小半个屋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只随意在地上放着个粗麻绳。
“这是何意?”韩念念后退半步,想要从房间内出去,差役对着她的腿就狠狠的踢了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娘子今天就在这屋内走吧!”说完他拿起绳子,系上一个结,一步步的朝着韩念念走来:“县令大人体恤娘子面皮薄,给你留个体面,单独在这上路”。
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既然有判决就该正常行刑以儆效尤才对,怎么将她带到这里悄悄处决?
这时她才明白这古怪是什么了,这一路上她都没有见到除了这差役外的任何人。
那这些人又都去了哪里?
她不断向后爬着倒退,腿被踢的已经站不起来,但她的速度哪里抵得过一个成年男子,那人将绳子套在韩念念脖颈处。
他系的绳子上有个结,只要将旁边的绳子一拉,韩念念脖颈这一圈绳子就收紧,直到和她的脖子没有任何缝系。
差役嘿嘿一笑:“娘子一路走好,到地府莫要怨恨我,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要找就找那宣判之人”
他收紧绳索,韩念念只觉得脖子处的绳子越来越紧,呼吸也不顺畅,差役的手向上提,韩念念整个头都随着绳子向后仰。
带着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