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霜心下感叹,对春生的扮演能力简直要叹服了。
若是林月华不说,她真的以为月华看上了这位婢侍。
不过说来也是,月华也不是那种一见面就把喜欢放在嘴上的人,她方才也是惊讶,只是慈母心态,林林总总想了许多,反倒忽略了许多。
林月华那样逗小孩似的语气,除了对春生,她也没见过对别人再有了。
……
终于填饱了肚子,这殿内也没什么热闹看了,林月华放了春生走,扫了一圈殿内,拉了拉喻霜的衣袖,低声道:“娘亲,我出去逛逛。”
喻霜道:“好,你自己注意些。”
这宴席本就是给少男少女们机会的,在这殿内吃饭能有什么来往,现下已有许多小姐得了长辈的令出门闲逛去了,想来那边男席也是一样,林月华为了逗春生,已是晚了一步了。
喻霜又提醒道:“稍后还有汤浴,别走的太远。”
她怕林月华为了躲清净,走的太僻静。
林月华应道:“我知道了。”
喻崧在一边等着,等林月华起身,便亲亲热热地挽了她的手,出了殿。
殿外已是黄昏,天边红霞,层层晕染,奇秀绚丽。
临水行宫建于山腰,占地极广,树木繁茂,又多汤池,所以总是湿气旺盛,这会初春,正是适宜,熨得身心温暖。
一出殿门,只觉暖风拂面,身心舒畅。
喻崧挽着林月华,问道:“堂姐,我们去哪儿逛呀?”
林月华倒是想去人多的地方看看热闹,但她出来晚了,也不知那些小姐少爷们在何处作乐,只好随缘逛逛,况且这会儿她或许得先找个无人处和春生汇合。
春生不知为何顶了个宫女的位置,也不知接下来她是否有其它打算,方才在殿内不好多说。
“先随处走走吧,这行宫风景也秀丽。”
“好啊,正好我也想多和堂姐聊聊天,”喻崧笑着,又瘪了瘪嘴,“那群小姐整天只知道赏花打扮,她们也不愿和我一起玩。”
林月华带着喻崧往山间凉亭处走,她昨晚闲逛路过,那里视野开阔,又少有人迹,风吹林浪,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一边走,一边道:“崧儿这么好,是她们没福气。”她眼神温柔,语气也温柔,“我就很喜欢崧儿啊。”
喻崧眼睛亮晶晶的,像春日里的小鹿,满眼都是清澈的亲昵,但很快又像是不好意思般低下头去,“堂姐,你就会哄我。那些小姐都说我整天舞刀弄枪的,说我粗鲁,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林月华看她,小姑娘低着头,抿着嘴,脸上显出一种无措的迷茫来。
小姑娘正是活泼又多思的年纪,虽然林月华只比喻崧大了三岁,但也可以说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她那时也有诸多的问题,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总想着自己去找答案。
不过她多智的师父原神医实在是敏锐,在她初露苗头时就与她进行了一番友好交谈。
她很快被说服,失去了叛逆的时机。
看来她也有机会可以做一回“长辈”,这感觉倒是新奇。
“崧儿,你觉得,大家闺秀该是什么样子的?”
喻崧茫然地抬起头,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样一个问题,她犹豫了一下,但是林月华表情很认真,感觉是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也是认真的希望能从她这里获得答案,于是她开始皱眉思考。
“……知书达礼?”
林月华微笑道:“看来这京师里诸位小姐都知书达礼,堪称大家闺秀了。”
喻崧瞪大眼睛,气呼呼地反驳:“才不是呢!她们一个个只会拈酸吃醋,比谁头上戴的簪好看,比谁穿的衣裳更时兴。”
林月华笑道:“既如此,又何必在意她们的话呢?”
喻崧瘪着嘴,好半晌,才小声道:“娘想要我和她们一起玩。”
林月华摸了摸她的发,温柔道:“舅母也是为了你好,只是你现在还不懂。”
她像一个包容的引导者,语气轻柔,和此刻从山间吹来的风一样,“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找舅母,让她告诉你,为什么要你和那些小姐一起玩。”
喻崧不满道:“我已经长大了!”
这句话就很孩子气了。
林月华忍不住笑,“那等回去了,就去找舅母聊一聊吧,告诉她,你已经长大了。”
喻崧低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林月华也不再多说了。
她也不敢多说,石碧歌对喻崧的管教或许有自己的计划,要是帮倒忙了就不好了。
……
视野渐渐开阔,木林遮挡间,隐约可见亭上飞檐,不知是何人在檐下挂了一只青玉风铃,微风拂动间,铃声清脆悦耳。
喻崧跑过去,惊喜叫道:“这里好开阔呀,可以看到好远。”
林月华慢慢走过去,抬眼望去,树梢摇晃,如绿色波纹,再往外,是嫩绿的田野,簇拥着古朴庄严的城池。
日暮黄昏,霞光万里,光影朦胧。
喻崧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并招呼林月华:“堂姐快来坐。”
石凳有些冰凉,不过可以接受。
喻崧惊喜道:“这个地方好适合喝茶聊天啊。”
林月华笑着问道:“那要喝茶吗?”
“等会儿就要去泡汤浴了,还是算了。”喻崧摇头,很快又笑道,“我还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呢,以后再带堂姐去喝茶。”
“好啊。”林月华乐意之至。
两人坐着闲聊了一会儿,大多都是喻崧在说着这几年怀安城内发生的一些趣事,林月华只是笑着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给一两句回应。
……
过来的那条小径上,从树影后拐出来一个人影,穿着林府的青绿对襟侍女服,拎着一个红檀香木食盒。
她对站在亭下的婢女们略微一点头,然后平静地走进亭中,从食盒里端出两道点心和一壶茶水后,静静地站在一边,背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也看不出有多恭敬。
喻崧盯了她好一会儿,才疑惑道:“我怎么没在林府见过你?”
这几年她时常跟着她娘去林府,陪着喻霜说话解闷,对林府大部分奴仆也算有个脸熟。
林府家风甚严,对奴仆的管教也相当得体,他们通常都是低头肃穆的,严于律己。
而眼前这个婢女,见到她们不称小姐也就罢了,通身气质也不像个奴仆样。
林月华低头挡脸憋笑。
春生看了林月华一眼,只见林月华笑到微微别过身去,一点儿为她解围的意思也没有。
春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是新入府的。”
喻崧表情越发严肃。
新入府的?就能被带来参加这种宴会?
这个人看着就不像婢女。
难道月华堂姐才刚回来,就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暗害她了?
顶着喻崧怀疑的目光,春生又看了林月华一眼,林月华仍在偷笑。
她终于无奈叫道:“师姐。”
喻崧愣了一下,看向林月华,这才发现她的堂姐在一边兀自笑得开怀。
她犹疑道:“堂姐,是你认识的人吗?”
林月华终于止了笑,道:“是,”她为两人介绍彼此,“这是我在望云养病时结识的师妹春生,”又对着春生道,“这是我的表妹喻崧。”
误会解除,喻崧立刻站起身,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原来是堂姐的朋友,是我多心了。”
春生摇头表示不介意,道:“无事。”
这事自然不能怪她,她思虑细致是正常的,要怪只能怪某人在一边只顾着看热闹。
“好了,都这么客气做什么?”林月华笑道,“快坐吧。”
于是两人都坐下。
春生给她们各倒了一杯茶,热气氤氲,茶汤透亮,茶香浓郁。
林月华轻抿了一口,入口清甜,有淡淡的果香,但进入肚中后,却化为一股热流,流向四肢,让整个人都舒张开来。
“好香。”林月华叹道,“是什么茶?”
“百果荣参茶。我看他们端给皇后的。”
显然是个好东西。
林月华笑道:“你倒是大胆。”
端给皇后的东西也敢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艺高人胆大。
喻崧喝着茶,道:“我听我娘说,是皇后生太子时身子受了亏损,所以皇上特意吩咐太医为皇后配的百果荣参茶,为皇后独有。”
“要是有谁讨了皇后欢心,她就会赐一壶百果荣参茶。叶盛就经常喝,还常在我们面前炫耀。”
她把杯子里的茶一口喝完,叹道:“我都没喝过呢,现在居然也喝上了。”
林月华给她又续了一杯,笑道:“这下这一壶都是你的。”
喻崧好奇问道:“春生姐姐是从哪里得的这茶?”
哪里得的?
反正不是皇后赏的。
喻崧不知道春生已经扮过上菜的婢侍在后厨里走过一圈了,看见有什么好东西带一点出来简直轻而易举。
于是春生诚实道:“后厨得的。”
喻崧震惊重复:“后厨?”
那不是偷嘛?
更令人震惊的是,“没有被发现吗?”
这种宴会,后厨可是重防之地,怎么可能轻易就混进去呢,更别说从里面带东西出来了。
这简直难以置信。
春生摇头,道:“小心些就好。”
喻崧的神情看上去完全不相信。
林月华笑眯眯道:“春生很厉害呢。她可是江湖有名的侠女。”
又在开玩笑。
她什么时候江湖有名了?
春生默默地看自家师姐一眼,眼里都是对她乱传谣言的不赞同。
喻崧却对林月华的话深信不疑,很是惊喜道:“真的吗?!”
春生否认:“没有,武艺不精,只是江湖小辈而已。”
这也太谦虚了。
林月华笑着摇摇头,到底是没再说什么了。
喻崧却有自己的思量,她也不是傻的,最起码来说,敢拿百果荣参茶,就已经是一种自信了。
想明白这一点,喻崧看春生的眼神都亮了。
一瞬间春生那平静而淡漠的气质都有了解释,它放在自信而强大的侠女身上格外合适。
春生对这种眼神接受无能,只好低头默默喝茶以躲避对视。
林月华本来在悠闲喝茶,然后收到了师妹求助的目光。
好吧。
谁叫她就是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师姐呢。
于是她看向春生,问道:“你来时看见了那群少爷小姐们在何处吗?”
春生立刻答道:“大多都在清泉苑,在赏花。”
临水行宫本就是温泉行宫,水浴养花实在是便利,故而在临水行宫有设专门的院子养些名贵稀奇的花种。
这次举办宴会,便特意布置了个院子,以供客人观赏休息。
喻崧兴致缺缺,颇有些无趣道:“她们也就会看看花了。”
林月华笑了笑,刚准备说点什么,却见春生突然转头,看向她们来时的那条小径。
另两人于是也好奇地看过去。
只听那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穿着淡黄仆装的双髻少女从树影中拐出来。
她看见亭中几人,眼神一亮,立刻快步走过来。
走至亭下,被雁飞和喻崧的婢女彩鱼一齐拦住,雁飞客气询问:“请问是有何事?”
那婢女皱了皱眉,像是很不高兴似的,她敷衍地行了行礼,很快站起身,抬着头,语气高傲得很,“我家小姐特意派婢子来请林小姐一同赏花,还请林小姐快跟婢子走吧。”
好大的口气啊。
林月华挑了挑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喻崧冷哼一声,就要开口说话,林月华却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冷静,然后看着亭下的婢女,也不说去不去,只温温和和的反问:“不知你家小姐是哪位?”
那婢女眼中满是不屑,脸上的表情仿佛写着“真是没见识,这都不知道”。
她听说过这位林小姐,一直在外养病,这段时间才回来,只怕也是个粗鄙之人。
怪不得如此无知,她眼中不屑更甚,傲然道:“我家小姐乃当今皇后的亲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