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云江市的天色还笼罩在靛蓝色的薄雾中。乐薇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醒隔壁卧室的父母。她摸黑穿上昨晚熨好的卡其色套装，手指触到别在领口的珍珠胸针时顿了顿——这是母亲在她大学毕业时送的礼物。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乐薇推开房门，发现厨房的灯亮着。母亲系着那条用了十年的碎花围裙，正在灶台前煎荷包蛋，锅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侧脸。
"妈，不是说好不用准备早饭吗？"乐薇轻声说。
周蕙兰头也不回地翻动着锅铲："上车饺子下车面，这是规矩。"她的声音比平时哑，像是整夜没睡好。
乐薇走到厨房门口，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副碗筷。父亲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主位上，正用老式刮胡刀修整鬓角。他穿着那件深蓝色的确良衬衫，领口洗得有些发白。
"爸......"乐薇刚开口，乐正华就摆了摆手。
"先吃饭。"他收起刮胡刀，金属合拢的咔嗒声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三人沉默地吃着早饭。母亲把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夹到乐薇碗里，蛋黄恰好是乐薇最喜欢的溏心状态。乐薇注意到母亲右手虎口处贴着的创可贴——昨天收拾行李时被樟木箱的铜锁划伤的。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闷响。乐薇撩开窗帘，看见一辆黑色奔驰停在巷子口，车旁站着位穿休闲夹克的中年男人，头发微微花白，正仰头打量着门牌号。
"这么早就到了？"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放下准备要洗的碗筷。
不一会儿门铃响起。一个看上去将近五十的男人微微欠身站在门口："乐小姐好，我是老周。何副总特意嘱咐我早点来接您。"
母亲慌忙要去倒茶，老周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何副总都安排妥了，连工作室都准备好了。"
他看了眼乐薇，"唐总说您可以在家工作，不用天天去公司。"
这些，乐薇都已经和公司老板单姐说好了，以后定期交稿就行，不用天天在公司。
乐蕴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怀里抱着个精心包装的礼盒："姐，给你准备的。"
里面是一条淡粉色的真丝连衣裙，领口绣着细小的茉莉花。"我在百货公司挑了好久，售货员说这是上海来的新款。"
老周在一旁微笑："乐小姐穿这个颜色肯定好看。"
他接过乐薇的行李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又礼貌地移开，"何副总特意交代，要把您的工作用具都带上。"
黑色奔驰缓缓驶离时，乐薇透过后窗玻璃看见父母亲在朝她挥手。老周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轻声说："我女儿出嫁时也是这样。父母的心啊，儿女走到哪都牵着。"
老周驾驶熟练，动作娴熟地避开一路上坑洼路面。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结随着车身轻轻摇晃，乐薇注意到那上面系着个小铃铛，和她祖母留下的那个很像。
"何先生临时有事急着需要处理。"老周解释道，"唐总今天也有董事会走不开，您别见怪。"
乐薇望着窗外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的广告牌，平静地说："没关系，我理解。"
一路上，老周时不时和乐薇闲聊，乐薇声音温温柔柔的，不聒噪，但也不会烦闷。老周对她印象更加好了。
到了临州后不久，车子驶入澜山别墅区，老周指着沿途的景观介绍："这片樱花是当时唐总亲自选的，说等春天开了，进来别墅区就能看见。"他停在一栋灰白色别墅前，"唐总最近在盯新项目，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住了。"
乐薇点点头，跟着老周开门进入了别墅。
别墅内部令人惊叹，挑高六米的客厅挂着水晶吊灯，诺大的沙发一看就知道不论坐还是躺肯定都很舒服。房子整体的装修风格既豪华又丝毫不觉繁琐。
老周带着乐薇上了二楼，说她就住在二楼主卧，同样简洁但不失奢华的装修风格。
二楼主卧旁是间朝南的工作室，整面落地窗外是山景，专业缝纫机、人台和绘图桌一应俱全，连她惯用的进口水彩颜料都备齐了。老周帮她放好行李走过来："何副总说，您每月定期交设计稿就行，不用去公司坐班。"
"唐总他......"乐薇刚开口。
老周会意地笑了："唐总就交代了一句'按何东说的办'。"他指着衣柜，"这里都是按何副总要求准备的，要是不合身，都可以叫人换。"
乐薇看了一眼衣柜没在意，随后走到落地窗前，整个澜山别墅区尽收眼底。
远处有工人在搭建婚礼用的花架，几个孩子骑着自行车在喷泉边玩耍。这个精心规划的世界，即将成为她的新生活。
老周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心想：在唐氏开了多年的车，接送过不少贵客，像乐小姐这样既漂亮又温和有礼的不多见。
老周想到她一大早起床又坐车有一段时间了，就说："乐小姐，您先好好休息。下午三点我过来接您去民政局办登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唐总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专人接待。"
乐薇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床头柜上那个空着的相框——那里本该放着新婚夫妻的合照。
老周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机发出细微的运转声。乐薇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别墅区蜿蜒的小路。
她轻轻抚摸着裙子上的褶皱，指尖触到乐蕴绣在内衬的小小茉莉花，这朵花绣得不算精致，却让她想起离家时母亲红着眼眶塞给她的那双红袜子。
窗外，一只不知名的鸟儿落在露台栏杆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她。
乐薇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好奇——那个叫唐海涛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是否真的如之前杂志封面上见的一样？又是否像这别墅区的景致一样，看似冰冷却暗藏温度？
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不过是场各取所需的婚姻罢了，何必多想。
转身走向衣柜，乐薇开始挑选下午去民政局要穿的衣服，手指在一件件崭新的衣裙间流连，最终还是停留在早上妹妹送她的淡粉色连衣裙上。
就这件吧，她想。
既不会太隆重，也不会太随意。
就像这段婚姻，不需要太多期待，但至少，该保持最基本的体面，以及家人的祝福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