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鲁瑟返回到狭窄的屋内,决绝而果断。
瓦西尔似乎也瞧出他内心的变化,没来由的开口,“你要跟我去往首都吗?”
“我会去的,在信寄回的那天。”
“那太好不过了,希望你能在首都寻找到你的家人,以及你所希望的东西。”
“不过,不是跟你去,而是独自一人。”
成功者并不需要累赘。德鲁瑟有些欣赏自己的迅速成长,并且产生了一丝得意,鼻腔紧跟着哼出声。
“是吗?哪怕我能快速且平安地将你带到那里,你也执拗的要一个人去吗?”
“是的,我不需要你。一个人足够了。”
“哈哈……随你心愿吧!身体是你的,我又无法支配。”瓦西尔无所谓说道。
谈话到此结束,德鲁瑟脸上罩上一层橘黄色的柔光,神情坚毅。
太阳再次落山,尽情洒下余下的光辉,永不停歇,永不疲惫。
反正太阳仍会照常升起,只是在平常的东升西落间,总有些人顿悟些什么,参透些什么,渴求些什么……
囚禁瓦西尔的第四天,他向德鲁瑟提了一个荒缪的要求。
“我要洗澡,我快要被自己不堪的样子震惊到了。”
“瓦西尔,你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人质也是需要洗澡的。”
德鲁瑟擦过脸,皱着眉拿起毛巾在瓦西尔脸上胡乱摸了几下。
“足够了,瓦西尔。等你能平安回到家里,再摆出你的贵族姿态吧!”
“再不洗澡,我身上会长成虱子,它们会啃咬我的皮肤,吸我的血的!”瓦西尔不满的抱怨起来。
德鲁瑟丢下毛巾,不想理会瓦西尔的聒噪。不过几天,就难以适应,要是把他一辈子绑在这里,他会不会精神崩溃?
“虱子不会啃咬一个虚弱的家伙……”要吃也是跑到他德鲁瑟的身上。
“德鲁瑟,我实在难以忍受了,要不你把我的衣服脱下,让我舒展下身子?”
“不可能!”
“求求你了,亲爱的德鲁瑟,如果今天还不能洗澡,我会死掉的。”瓦西尔可怜的低垂着眉眼,看向德鲁瑟。
德鲁瑟一时犯难,心情莫名烦躁。
突然,他意识到,瓦西尔可能是上天派给他的第一个难题,解决好他后,自己肯定能离自己的信条更进一步。
他好声好气开口,“我会想办法的,但在这期间,请你老实呆着,不要让安吉莉娜发现。”
好几次,屋子里传出来的异响引来了安吉莉娜,德鲁瑟半掩着门,费尽心思搪塞过去,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的信任,现在实在不敢再面对这个如同天使般的姑娘。
“我保证!”
德鲁瑟再次出去,敲响安吉莉娜的房门。
“德鲁瑟,什么事?”
“我在想,教堂内能不能洗澡?”
“洗澡?”
“是的……我觉得浑身不舒服。”德鲁瑟错开视线,有些心虚的摸了下鼻头。
“可以,打水的地方,你去那里洗吧!不过有些辛苦就是了,要打上一桶桶水。”安吉莉娜有些抱歉的回道。
“不要紧,能洗上澡就好……”说着又补充到,“安吉莉娜,晚上可以吗?等你睡熟之后?”
“不要紧,德鲁瑟,我睡得很沉,就算打雷都不会吵醒我的,更不要说你洗个澡了。”
德鲁瑟闷笑一声,安吉莉娜就是这样一个体谅他人的姑娘,自己却一次次骗她,他想到这对自己有些失望。
“谢谢你,安吉莉娜,我会很快速的,保证不会打扰到你。”德鲁瑟郑重说道。
“嘿,我可没说不会相信你。”
洗澡的事情就这样顺利解决了,至少德鲁瑟是这样觉得。
夜晚,月亮如约挂在天上相同的位置,向下洒下清冷、细碎的光,繁星分散在漆黑幕布上,不停闪烁。
明天将是个大晴天,德鲁瑟脚步一顿,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继续拽着绑住瓦西尔的腰带往前走,两人有些踉跄地走到后院的井边。
德鲁瑟松开绑住的腰带,还给他片刻的自由,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瓦西尔低头望着德鲁瑟宽厚的手掌细腻的动作,看着他的鼻尖、扑闪的睫毛以及红润却粗糙的嘴唇。
“好了,你自己去洗吧!”德鲁瑟直起腰,退到一边,留给瓦西尔些私人空间。
瓦西尔没有开口,只是双手放在脖颈处,去解开领结,而后是西装上衣的金色纽扣,又褪去马甲,只留一件单薄的衬衣。
借着月光,德鲁瑟看到了他隐约身形,在德鲁瑟眼中,实在瘦弱。
他转过身子,有些不耐地开口:“快点洗,不要把安吉莉娜吵醒。”
瓦西尔如今裸漏着上半身,紧接着蹬掉皮鞋,开始褪去下方的西装裤,仍是不说话。
德鲁瑟烦躁地开口,“你到底在磨蹭什么?”
他听不到瓦西尔“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可怜的德鲁瑟,衣料摩擦声实在不在他能听见的范围内。
瓦西尔仍是不接话,哪怕他清楚的听到。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德鲁瑟,莫名有些不安,控制不住的涌现一个念头,瓦西尔丢下他跑了。
德鲁瑟猛地转过身,□□的瓦西尔没有一丝慌乱,斜睨着他。
不见血色的皮肤在月光下,宛如展览厅内圣洁无比的雕塑,可上下起伏的胸脯不至于让人误会是死人。
残月下,瓦西尔的半张脸被清冷月光勾勒出轮廓,原本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略有些湿漉漉,随意的挂在额前,甚至跑出几缕发丝勾绕纤细修长的脖颈说不出的诱人。一双蓝色的眼睛透露出些许渴望,直直盯着德鲁瑟。
夜色中,他笑的邪魅,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德鲁瑟假装镇定的挪动步子,转过身来,一声不吭。
瓦西尔在心里暗骂一句“没出息”,又拿起水桶里的碗,将水浇至身上,他轻抚过肌肤一寸寸,最后将手停至下方,喉结明显滚动,他清楚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没出息……”瓦西尔又暗骂自己一句。
背过身的德鲁瑟仰着头呆呆望向月亮,此刻它隐匿在一片薄云中,夜中光线微弱。
可他实在没心情去品鉴什么,月亮出来与否,是否停留在他眼中,他都没法注意。
一幕短暂的画面,久久呆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突然想起先前听人杜撰的吸血鬼的故事,他想,世上要是有吸血鬼的话,该是瓦西尔那样的才足够。
那他要在故事中扮演什么角色呢?仗义的骑士勇者?拿着宝剑对抗邪恶的吸血鬼瓦西尔,好像很有趣。再或者是一个普通的平民,为了正义而献身。结局会不会太过凄惨?
德鲁瑟对着单调的天空,想象力无限发散,尽力忽略瓦西尔黏在他后背的视线。
德鲁瑟以为瓦西尔是担心自己不怀好意的偷窥,所以他将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一次不愉快的洗澡经历。这便是德鲁瑟为什么没有出声提醒的理由。
事实相反,瓦西尔自认度过一个舒爽的经历。他冲洗干净身体后,晃了晃脑袋,水珠仍吸附在身上,一点点因重力作用缓缓滑过他的皮肤。
“德鲁瑟,我的衣服脏了,给我拿你的衣服吧!”瓦西尔大声向不远处的德鲁瑟喊道。
德鲁瑟听到后,下意识向房间走去,迈开一步,突然意识到不对。
“瓦西尔,你无权对我发号施令。你不过是个人质。”德鲁瑟满不在乎地贬低瓦西尔。
瓦西尔一摊手,既然如此,他也只能光着脚,光着身子走回去了。
他踩在草地上,青草的顶端一次次划过他的脚掌,隐隐有痒意,强忍着不在意,一步步向德鲁瑟走进。
瓦西尔比肩站在德鲁瑟一旁,德鲁瑟愣了几秒钟,才发现叉着腰的瓦西尔。
“瓦西尔!”
“不要吵醒安吉莉娜,这可是你说的。”他毫不客气的调侃道。
“你在做些什么……”德鲁瑟还是压低了声音,满脸震惊,却仍控制不住飘忽不定的目光。
“我可不会再穿那身脏衣服,你又不给我衣服穿……”瓦西尔语气哀怨,话里话外,都是德鲁瑟的不是。
“你……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
德鲁瑟没见过几个贵族,唯一接触久的便是瓦西尔,可他却不断打破自己对贵族的刻板印象。
“等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德鲁瑟还是回房间取来自己的便衣,满脸愤愤的将衣服扔给瓦西尔。
对方接过衣服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往身上套。衣服虽然有些旧了,却被洗的很干净,棉麻质地的宽衣也因主人穿的旧了,并不算粗糙。
瓦西尔穿好衣服后,走到德鲁瑟身边,自然勾过他的脖子,对上视线。
“德鲁瑟,我穿好了。”
德鲁瑟走开几步,满脸严肃地避开他亲昵的举动。
“那就快点回去睡觉。”他撂下这句话,径直走回房间。
对此,瓦西尔表示无所谓,时日还长着呢!他已经活二十一年了,还会在乎这几天吗?
房间内,煤油灯被点燃,小小的屋内,登时被温暖橙黄的光线包裹,两人也在其中。一阵摸索后,两人回到自己的位置,灯也被吹灭,房间再次回归黑暗。
德鲁瑟坐在桌前,后仰着身子,支起双腿,闭上眼睛。
瓦西尔则睁着双眼躺在床上,伸出两条胳膊,盖好了被子。
至于为什么,自是因为德鲁瑟大发慈心地定下轮流睡床的规矩,可不是因为主动权在他瓦西尔手中。
“你睡着了吗?”
“没有。”
“德鲁瑟,怀表里面的人是谁?”
德鲁瑟突然睁开眼,有些惊讶地望向床上被子里一动不动的人,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就是了。
“你什么时候翻我的包了?”
“自然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瓦西尔说的理所当然。
“哼,你们贵族果然骨子里也透露着卑贱的品格。”德鲁瑟重新转回头,有些气愤地说。
“德鲁瑟,我们是一样的。”瓦西尔话语意味不明。
“不,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靠自己双手劳动换取生存,而你们只会坐享其成,一边接受我们无私的服务,一边将我们比喻成可怜虫。可悲的平民被你们用宗教困住,乐于接受所有苦难,可翻过一重山,仍有一重重无法企及的高山,那是你们设下的,名为阶级的山。”德鲁瑟愤慨出声,在当事人面前宣泄数年来的不满。
瓦西尔呼喊着,“德鲁瑟,你会在将来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不再划分阶级,那个世界会很美好。”
德鲁瑟本想挑衅一番,可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却变了。
“期望如此……”他有气无力的回道,似在宽慰自己。
“所以,怀表里的男人是谁?”瓦西尔再次开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