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知道了,安吉莉娜,需要我怎么做?”德鲁瑟早已学会接受一件件接踵而来的问题,并且迫切寻求解决它们的办法。
“我希望你同我一起,去拜托临近的村民,一同给米哈伊尔入葬,最后,希望你可以以神父的身份给这个可怜的家伙举行临终仪式。”安吉莉娜一连串说完。
“我会尽力做的,你会如愿以偿的。”
安吉莉娜被德鲁瑟的话打动,点了点头,露出开朗的笑容,可靠的德鲁瑟真的能把一切事情解决干净。
“德鲁瑟,我做了早饭,你一定要吃些。”
“当然,我很喜欢吃你做的饭。”
安吉莉娜小跑走开,不一会端着带肉的汤羹以及大块的面包,甚至出现了稀缺的奶酪,来到德鲁瑟的眼前。
德鲁瑟看着明显提升的饭菜,不解地望向安吉莉娜。
“安吉莉娜,我只是和你认识不到两天的陌生人,不要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安吉莉娜脸上的笑容凝固,耸拉着脑袋,攥着银质的十字架,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这些好的饭菜,你要优先送到自己口中,转而再想起我,也就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神父先生会再送来钱和食物的……”安吉莉娜小声开口。
“可现如今,他生气走了,没人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德鲁瑟并非想教会这个年轻的修女自私,可却不希望她碰到个只会利用她无私善良品质的人。
“所以,这份饭菜请你先品尝,把你的饭换给我吧!安吉莉娜,你值得更好的饭菜。”
“是……”安吉莉娜有些沮丧却感动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值得更好的,从来没有人留意过她的好心肠……安吉莉娜压抑着情感,将自己的蔬菜汤和烤饼,以及奶酪端给德鲁瑟。
“德鲁瑟,我不喜欢吃奶酪,这是实话,所以请你替我吃了吧!”
德鲁瑟接过托盘不再开口,他不想再拒绝她的好心。
安吉莉娜迅速转身回了房间,连一句告别都没留下。
她回到房间后,抓起桌子上的勺子,将肉汤大口大口往嘴里送,被烫的五官皱缩到一起后,她大口吹气,再往口中送。咬下香甜的面包,虽有些干硬,眼泪滴落肉汤中,被她一块喝进肚子里。
“好了,瓦西尔先生,你想吃些什么呢?”
瓦西尔望了一眼分量极少的饭菜,满不在乎地出声,“你觉得我会吃平民的食物吗?”
德鲁瑟拿起奶酪,细细品尝,用松枝烟熏过的奶酪,一股浓烈的咸香味在口腔内溢开,久久的冲击味蕾。
在战场上,奶酪比子弹还要稀缺,母亲为他准备的一小块奶酪,他一直没舍得吃,想和格奥尔基分食时,硬如石头的奶酪需要用刀片削开,送入口中,咸的喉咙发疼。
“这种奶酪可并不好吃。”瓦西尔望着沉浸其中的德鲁瑟突然开口。
“的确不好吃,却是我们这些平民弥足珍贵的味觉记忆。”德鲁瑟睁开眼,放下奶酪,喝了一口蔬菜汤。
“神父先生,一天不吃饭可会饿坏你这具娇贵的躯体?”
“如果你有这个打算的话,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吧!”
德鲁瑟竟然意外觉得瓦西尔有着不属于贵族的乖顺,真是稀奇,既然如此,赏他口奶酪吃好了。
德鲁瑟伸手将奶酪的一角扣下,起身走到瓦西尔面前。
“你要做什么?德鲁瑟。”
德鲁瑟拿着一小块奶酪,命令道,“把嘴张开,如果你不想饿死的话。”
瓦西尔慢慢张开嘴,双眼却紧紧盯着德鲁瑟,确保他不会做出奇怪的事。
德鲁瑟将奶酪送至他的口中,轻放在舌尖上,伸出手指时,被瓦西尔口腔上方的尖牙划过,不悦的啧了一声。
“怎样?如何?”
“咸。”瓦西尔说完鼓起嘴巴,想要吐掉。
“不许吐,给我咽下去”,德鲁瑟伸手抬起瓦西尔的脸,善意提醒道:“今天我可不打算给你额外的吃食。”
瓦西尔只能强忍着胃里的恶心,咽了下去,舌头也好,整个嘴巴都被奶酪搅得发涩。
德鲁瑟满意的点点头,现如今,他很欣赏瓦西尔的能屈能伸,一般的贵族,只有他的傲气,却没有他的从容。
他回到桌前,继续品尝起他的早饭,端起蔬菜汤,喝上一口,温度正好,咬下烤饼,也很和他的心意。
不多久,德鲁瑟吃完了早饭,瓦西尔也从咸涩中回过味来。
德鲁瑟将干净整洁的托盘端了出去,回来时却用刚才盛满蔬菜汤的碗端来一碗清水。
“你该感谢往日的自己。”
德鲁瑟将碗递到瓦西尔嘴边,将水灌入瓦西尔的口中,不过饮下两口,他便大口喝了起来。
德鲁瑟听安吉莉娜所说,那口井是瓦西尔出钱打下的。现如今,不知道那时他有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喝上一碗井水。
一碗水下肚,瓦西尔发出一声满足的气喘,他的肚子被水填充,饥饿暂时放过了他。
德鲁瑟忍不住调侃,“你这样哪里还有贵族的优雅?”
瓦西尔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无言向下望了一眼自己的衣着。
发皱的棕色西装裹满了不均匀的灰尘,内里的白色衬衫颜色也暗淡了,领结胡乱塞进西装里。
他如今这个处境,顾得上优雅?
德鲁瑟见状明白过来,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人能顾得上的,只有他的性命。
“好了,现在我要出门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瓦西尔活动了下巴,张开了嘴,德鲁瑟塞进他的白色手帕,上面仍沾满瓦西尔的口水。那德鲁瑟就管不着了,自己的口水,他嫌弃也没有办法。
德鲁瑟仍然穿着一身圣袍,一脸从容庄重,和修女安吉莉娜站在一起,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他悲悯的开口,“主会保佑你的,我敢肯定,亲爱的信徒。”说完递出自己的手。
利尔大叔和他的妻子跪在地上,接过他的手,落下虔诚一吻。
德鲁瑟对这位热心肠的大叔颇有好感,哪怕他看起来粗鄙不堪,甚至身子有些佝偻,却对他,或是对天主有着极端的信仰。用神父的身份操使这样的人,再合适不过了。
安吉莉娜在一旁见证这感人的一幕,她红扑扑的小脸,洋溢着微笑,合十的双手,放在胸前替这位利尔大叔和他的家人认真祈祷。
如此,米哈伊尔这个死了也要给人添麻烦的家伙,他无所谓的后事可以完美解决了。
时间来到下午,米哈伊尔的小型的葬礼在距离他死亡不远的地方举行,疲惫的利尔大叔率先回去休息,他的妻子替他留在原地。
德鲁瑟对米哈伊尔实行涂油礼,又将圣体浸过圣血塞进他的口中,可惜米哈伊尔舌头伸的太长,带着葡萄酒的面饼无法塞进去,他只好改用棉花蘸圣酒涂抹嘴唇。
最后的葬礼仪式,在安吉莉娜和女人的见证下,无聊的进行。
看着米哈伊尔被裹上白布,盖上棺材,德鲁瑟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这些仪式可真是繁琐的让他想脱去这身衣服。
享受了信徒的供奉,便要履行其职责。可他又不是真正的神父,哪怕心有不诚,那所谓的天主也洞察不到。
德鲁瑟对瓦西尔的动机突然多了些许好奇。
他明明可以安稳的当他的贵族,为何要来一个神父身份?为何每周又来到这片贫瘠的土地?又为何要去战场参加无意义的活动?
德鲁瑟对自己感到厌恶,可好奇像疯涨的潮水,一次次淹没那根立在水中的标杆。
于是,他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将身体的主动权交给直觉,将问题一一抛出。
“德鲁瑟,你终于对我感到好奇了吗?”
瓦西尔身体向后,肩膀放松,仰着头望向眼中满是渴望的男人。
“……是的,我很好奇。”
“那便先给我的脚松绑吧!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包括你亲人的去向。”
瓦西尔加大了交易的砝码,听起来真是诱人啊!至少德鲁瑟是这样觉得。
在德鲁瑟片刻愣神中,瓦西尔再次开口,“我不会逃的,我用我的性命保证,相信我吧!德鲁瑟,我值得你托付最珍贵的信赖的。”
瓦西尔的话在德鲁瑟耳中回荡着,似呢喃又像呼喊,他半跪下,松开了绑住瓦西尔双脚的绳子。
瓦西尔解开束缚后,活动了僵硬的双腿,因许久不用,他险些腿软摔倒,仍是用胳膊支撑住了。
德鲁瑟跟着站起身,“现在,我要听你说的一切。”
“当然,你想先听哪一个呢?”
德鲁瑟犹豫一瞬,“……我的亲人,她们的去向。”就在刚刚,他竟然想说出别的,实在可怕,他不禁吞咽口水,挺直了背脊。
瓦西尔似乎看穿德鲁瑟的内心想法,嘴角缓缓上扬,似笑非笑。
“我以为,你会先问关于我的一切呢!”
“瓦西尔,不要再废话了。”
“好吧!好吧!”瓦西尔顺势坐到了德鲁瑟的床上,“我现在就告诉你一切。”
德鲁瑟靠在桌子上,正对着瓦西尔,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你的妹妹得了罕见的疾病,需要昂贵的医药来医治她。”
“什么?埃米莉亚生病了?”
“是的,你的母亲听闻你殉职的消息了,只能带着她去大城市了。我给她介绍了一个无偿提供帮助的医药学家,他会帮助接待她们的。”
德鲁瑟对他的话持有怀疑态度,他既然这么好心,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将事情吐露,不然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不信吗?也是,在你心里,贵族可没一个好东西,我也是这样认为。”
瓦西尔清晰瞧出德鲁瑟脸上的怀疑和犹豫,也不知该不该庆幸,起码,他可以不加顾虑地展露他的情绪。
“这可不是一个贵族该说的话。”
“那我应该说些什么?”
“你应该在被我捉住的第一天气愤地痛骂一通,然后可怜地求我放了你,接着我会因为问不到想问的,把你利落地杀死。”
“所以我活下来了,德鲁瑟,接下来,还是听我说吧!”
“她们去了首都,你想去吗?我可以不计前嫌的带你去。在这里,只有我可以,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瓦西尔!够了,你还有没说的话。”
“我不过一个亲近平民的贵族,选择神父这个身份也是有旁的目的,这个实在不能告诉你了。不过……”瓦西尔停顿一下,笑容加深,“你能在战场见到我,不是偶然,而是我想见到你。”
德鲁瑟冷哼一声,“想见到我?我们之前可没有见过,瓦西尔,你的谎话实在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