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还也听见了那声鼓响,这鼓声悠远而厚重,像是被他从记忆深处翻出的一般震的他拿书的手一颤。他抬头望向扑腾的鸟群,它们乌泱泱地飞出山林,各自逃窜。
看来是吉时到了,容还眺望隔壁山峰处上方盘桓的灵气没由来的升起些暴虐情愫来。命运又一次玩弄了他,给了他健康的身子却剥夺他控制自己的权利,现在的他和那影布后被操纵的皮影人有何区别?若从今往后真得如此活着,生命又有何意义呢?
这样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容还起身径直进了屋,他长袖一摆飞快地飘进了那个漆黑的屋子,全程一息都不到。
而首先扑面而来的依旧是那股腥臭的味道,以及阴风的冷冽。他如旧地走在黑暗里,藏在这黑暗里的某些东西因为他的到来蠢蠢欲动,容还觉得自己眼前红光一闪,在难闻至极的味道中嗅到了丝血汽。
不对!
容还驻足,谨慎的感受着那一闪而过的红光。
不对。
他心底响起一个声音,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都错了。
可什么错了呢?容还不明白,他的烦躁更甚,肆意地拧起了自己的眉峰。他知道自己违背了角色的故事线,他做出了“剧本”之外的举动。但他急于行动,他的潜意识驱动着他不顾后果地行动起来。
他没有耐心了。
他调动着体内的灵力快速打了个和平常完全不同的印结,于是满堂华光,他体内的灵力迅速凝结而外部不断涌入新的灵力,不过一瞬,他就突破了合体,聚虚合道进入了渡劫之境。
可比起这诡异的修炼速度和方法,容还的视线却被暗室里的琉璃灵柩牢牢锁住,那就是这一切诡谲奇异的源头,顶着一股更加浓烈的腐臭味容还朝前走了一步。他得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心底又忍不住升起不安,所以他行动地缓慢。
可就在他翘首准备朝棺材里望去时,腹胃中的气流倏地翻涌而上,连同着那气味的冲击,容还终于还是呕了出来。刺痛反而是从指尖开始的,疼痛像是试探一般用刀顺着他的经脉刮擦着,先撩起了他的颤栗和注意后再猛地一刀落下。他还在不断呕着血,这是一种生理的不适,一种控制不住地反应,但剧痛紧跟其后贯穿他的胸口,然后是同样的吵嚷声刺激他的精神,视线被剥夺后世界又灰暗了下来。
可怕的是他的心头竟然升起了安心,在剧痛下他昏沉的脑袋里闪过了很多画面,他想抓住零星的记忆,它们却如同戏耍他一般一次次在他指尖逃过。几重打击下容还感觉自己的精神在被消磨,他愤怒、不耐、无力和痛苦,他甚至生出念头——不如就这样死去吧。
倒在肮脏的地上他自嘲一笑,上一世他再如何的颓废厌恶自己残破的身躯也从没有过轻生的念头,可这穿来才多久?
就这样吧——
这该死的角色扮演游戏就让它快点结束吧。
不知道白芩那丫头最近过的怎样了,有没有把他的叮嘱放在心上?那丫头被他们养的太过娇弱,平常一动也不愿意动,还总爱熬夜捣鼓她那些小人偶,作息如此紊乱时间长了身体怎么受得住?还有那丫头善良的过了头,总让人担心有一天会遭有心之人利用伤害,只希望弟弟们能够时常看顾看顾。但是那小说还是少看!瞧把他哥害得!
至于弟弟们,他相信他们最终会振作的,他们一贯能干,一定能够撑起家来的。但也要注意休息,别将自己逼的太紧了,好好照顾自己。摊上他这样一个兄长,真是苦了他们了。
还有爸妈,他都不敢想象这一切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他忽然好像看一看他们现在生活的怎么样。
会还沉浸在他去世的悲痛里吗?他不希望这样的,他希望父母想念他,但更重要的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生活。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死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沉痛,他希望他们能够去享受世界的美妙之处。
自己已经从他们那得到了太多的东西,已经足够了。
容还释怀了些,不如就这样吧,他本来就是个死人,如今又多活了些时日早就够本了。
死在这无人知晓的暗室里也挺好的。
“师傅。”
沉沦中容还还是被唤醒了,他感受着眼睛的光亮,缓缓找回了焦点顺着书页去看站在面前的少年。
云朗青涩而羞涩的脸让他感到生疏,可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早上才见过云朗,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话语,连阳光的温度都是他所熟悉的,像是游戏的副本游戏,进度条之后游戏场景加载完毕。
“明日就是外门的招新大会了,师伯们请弟子前去帮忙,需傍晚才能返回。”他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NPC,重复着剧情里的台词。
无趣至极,容还感到厌烦。
容还的指甲划过书页,少年青涩的脸让他产生距离感。让他觉得站在面前的人只是一个角色而已,这一切的人和事都不过是书里的、死掉的文字,而产生自我意识的自己在这样的世界仿佛一个错误、一个悲剧。
“去吧。”他听见自己没任何感情的开口,一切都是命运设定好的样子。
实在是无趣至极!
他闭上双眼,极力控制自己施虐的情绪。然后面前的人会恭敬的俯首,对他道:“弟子只需去这一日,落下的修习后面几日定加倍补回。”
“弟子只需去这一日,落下的修习后面几日定加倍补回。”云朗说话的语调上扬,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
有什么可高兴的?
可容还已经懒得去探究这个孩子的内心,他有种感觉,这样的故事并不是第一次在他眼前上演了。
难道他穿进这本书来很久了吗?
容还抬头望向云朗离去的方向。
后面该是什么剧情了?清云派这一次接受外门弟子不过是一个开始,这次的天灾并没有很快就平息,反而连带着各国的纷争愈演愈烈,清云派多次派人下山帮扶但收效甚微。
五年后清云派甚至举办了一场入门选拔,专门给各位长老选拔内门弟子。清云派已经近八十年没有公开选拔过内门弟子了,门派内的嫡传弟子几乎都是长老们从小带在身边教养的孩子,他们有一些和云朗一样无父无母无家,而有一些因为灵根优越从小离家进入门派内修炼。
修道之人首要做的便是斩断前尘,故而各门各派选弟子时才将年纪看得如此重要,不仅因为幼年能对根骨进行更好的培育,也因幼童的牵挂更少。
但不知是因为时局动乱还是其他,连同清云派在内的其他宗门也逐渐放松了这根原先的死线,受收一些根骨极优的少年。
书中男主唐远寒的第一次登场便是在清云派的入门选。唐远寒出身世家,从小便展现出了修道之天赋被家中重点培养,但后来家中惨遭变故满门被屠,亏得他父亲及亲卫拼死相护才得以有了一线生机。他早先听说清云派开山门的消息一路逃到了磐源山,追杀的人在山脚下足足徘徊了十来天,最终在听得唐远寒被容还收作徒弟后才不甘离去。
但除了他,唐家连一条狗没能活下来。
唐远寒的入门就是一切故事的开始,不知真是因为唐远寒更会讨人欢喜还是说容还出于怜悯,亦或者唐远寒的天赋确实远远超过了云朗,总之容还的注意力逐渐向唐远寒倾斜,对他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宠爱的程度。
哪怕是唐远寒因为恨意难消而下山复仇这样违背门规的要求容还都同意了,甚至在此之后还向师兄们透露将让唐远寒接任他的掌门之位。
光看故事的走向,似乎云朗受妒忌之心驱使在师傅长久的忽视中扭曲心性是再合理不过的心路历程。所以当故事向前推动,当那个夜晚降临,云朗在那邪恶力量的驱使下擅自推开了容还的房门,将气引入了正在修炼的容还体内导致其体内灵气乱窜走火入魔时没有一个读者认为这有何怪异,一切发生的是那么自然和正常。
“正常”。
一个故事的结局、一个人命运的发生,就被这么简单的两个字给省过了。
是啊,有谁有兴趣去探究一个路人的内心呢?在小说这个平面世界里,一切都是围绕着主角进行的,配角不过是主角成长路上的催化剂,他的一生或悲剧或喜剧本就是次要的。
可容还呢?容还在这个故事里承担的是什么职责呢?他对主角而言代表着什么?是救他于水生活热的恩人?还是成长的导师?或者登顶路上的绊脚石?所以当主角脱离了危险的境地、完成了成长、报了血海深仇后,他便没了价值得想办法安排他下线。
于是云朗杀死了救了自己的师傅成为了欺师灭祖的孽徒。
他有可能改变剧情救下自己吗?
容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破这个既定的棋局,过去的一切既然已经无法更改再经历一遍又有何意义?等到必死那日的到来,自己是否也会一齐消散呢?
【这就是命】
容还咬着牙,眼里凝聚起恨了。
认命?
认谁的命?要他认谁写的命?
开什么玩笑!
天道又如何?一切都写好的又怎样?是谁给祂的权利落笔谱写一个生灵的一生?谁答应了他的人生就该是个悲剧?
他最厌恶的就是那些人口中的“认命”。
容还毫不犹豫的拔出了剑贯穿了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