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时间八卦确实有些对不起工作,尤其是老板给的工资比其他店多,不赖帐,也把员工当人看。
在吴冰讲完李执秋的初中史后,她就转头去给自己找事情忙了。
亚风慢慢地走回厨房,一边消化着吴冰的陈述。
透明人、不社交、但学习好……与现在看起来成熟大方的李执秋比起来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时间会改变一切吗。
亚风想着,戴上口罩手套,把烤箱里的曲奇取了出来。
曲奇脆香,她小心地把曲奇放进打包盒里,生怕撞碎了又要重烤。
系上一个还算合格的蝴蝶结,她把小盒子放进了吧台展示柜里。
哐当。
有什么木质器物被摔得四分五裂,伴着噗叽的弦断声,惨烈地摔在地上。
然后是什么证书奖杯,被一起砸断。
纸张飞扬,裂处的纸屑和裱框的玻璃渣子迸溅。
澜唔苑,A栋610室。
李执秋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女士发疯。
看着她把自己拼了命练习才获得的小提琴比赛二等奖的证书与奖杯砸烂,看着她把除了展示柜最上层的所有东西掏出来摔烂。
一个命大的玻璃奖杯似乎质量很好,在地上弹了几下只在边角生出了蛛网纹路。王女士此时自然不在意这些旁支末节,只顾着把尚完好的荣誉一股脑摔在地上。
李执秋在玻璃和金属的暴雨中捡起那个玻璃奖杯颠了颠,确定了重量,然后突然发力,把它往地上暴砸。
咔嚓!
玻璃四分五裂,碎块险些扎进皮肉里,终结了王梅春无意义的泄愤行为。
“砸呗,继续。”李执秋取下展柜最顶层的一个“第一名”奖杯递给她:“这个怎么不砸?”
王梅春死死瞪着李执秋,兀自喘着粗气。
李执秋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取下了展柜上另一张特等奖证书:“你不砸我砸。”
“你敢!!!”王梅春像是重复执行着无意义程序被突然激活,终于爆发出了尖锐的吼叫。
李执秋当着她的面把证书叠了叠,还仔细压好边缘确保整齐,接着展开。
撕拉——
证书被沿中线整整齐齐地撕开,微微带起毛边。
李执秋故技重施,又把撕成两半的纸重叠在一起,翻折对叠,一道一道撕下去。
“就你会发癫。”李执秋把撕得完全恢复不了的纸随手一扬,让纸片天女散花般纷洋落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就你会砸东西是不?!来,我陪你砸!”
她扣住展柜边缘,用力一拉。整个展柜倾斜倒地,里面的易碎荣誉瞬间化作凿粉。
王梅春一直没碰的第一名荣誉,就这样连着所有廉价、上不了档次的二等奖三等奖一起碎成渣了。
她脱力似的,虚虚挤出一句话:“你还真敢砸?”
李执秋嗤之以鼻:“这一柜子都是我的,我凭啥不能砸?”
些许完整的地方还镌刻着“李执秋”“Zhiqiu Li”“Aria”的字样,错起一道反光。
她情绪过于激动了,手上开始蔓出红线都没注意到。
两人静默着僵持了一会儿,血液聚成珠,都已经在狼藉上滴了好几滴。
废纸碎屑上开出一点一点的艳红。
后知后觉的痛感让李执秋注意到了手背的伤口,她甩了甩,在伤口积攒的血液又分出几颗血珠飞溅出去。
她掏了掏兜,只掏出一个卡包,没有纸。她用嘴唇简单贴了下伤口,吸出过多的血液,一边单手抽出一张卡递了过去。
“一百万,够你吃到死。”李执秋言归正传:“想谈几个男朋友都可以。”
王梅春脸色简直发绿了。
“或者你可以重新开‘为了生我而耽搁了’的公司,或者投资,继续走成功人士这条路线。你妈当得不行,开公司还是可以的。”李执秋手指一勾,把卡收回了:“我其实还很期待什么时候能跟你当个合伙人的,不过你想要这笔钱就跟我断绝母女关系。律师那边我会联系好的,打官司那天你出庭就可以。
“如果你坚持不断决关系,我每个月就只会按最低赡养费,给你打两百块钱。”
王梅春的脸色被钉在了某种极端羞辱和愤怒之间扭曲了。空气里充斥着玻璃碴子和干裂纸张的味道,还有那几滴血在地板上晕开的腥甜气息,像是彻底宣判了她这个“母亲”角色的死亡。
李执秋不再看她,把卡重新塞进卡包,动作利落又冷静。她的手指还在滴血,但她像是毫不在意似的,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喂,是唐律师吗?我这边决定好了,解除监护和赡养关系,麻烦你那边走个流程。”
她说得十分平常,就像是在通知快递投放点错了,需要重新派送。
王梅春像是终于被这一连串的现实掀翻,后退了一步,猛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地板上的血。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她不信邪似的:“你怎么能,你怎么敢……我是你妈……”
“讲真的,我可怜你。”李执秋挂断电话,眼里终于有了冷漠愤怒之外的情绪:“你本来可以活得很好,意外怀孕可以打掉的,不想带孩子是可以请保姆或者干脆丢了的。你真的很不适合当妈,非要放弃大好的创业机会来养十来年才见一面的我。”
“还不是你爸祂们都在逼我!”王梅春抬起头咆哮:“全都不是人!”
“后来呢?你和我爸分居的时候祂们还在逼你吗?让我学才艺出国也是祂们逼你的吗?
“是你觉得不该打掉,是你觉得总裁董事长位置没有当亲妈好,是你自己在规训自己。”李执秋慢条斯理地分析:“没有人逼过你,至少我记事起,所有人都在听你的。你装啥可怜装?”
王梅春整个人像被扒光了一层皮,狼狈、难堪、愤怒。她瞪着李执秋,眼睛睁得极大,却不再说一句反驳的话。嘴角抽搐几下,只剩下无声的咀嚼,像是曾经她一遍遍在亲戚面前复述的成功母亲神话被强行吞回肚里,呛得几乎窒息。
“自己立人设没把握好立崩了,没上到‘成功母亲’新闻头条还蛮遗憾的是不,又想后面靠我登一个‘培养孩子优秀母亲’版面?谁有你这么大的脸?”李执秋反而兴奋了似的把王梅春过去与现在的内心活动剖了出来:“但是你觉得因为我不是所有奖项都第一名,自己才没登上版面的?”
“对啊,都怪你,全都怪你!!”王梅春也不忍着了,坐在沙发上也依然气势十足:“你就不能再好一点点?这些就算了,你性取向也不正常!!”
李执秋的眼神开始变化,不过是由讥讽变成了怜悯。
“首先,如果你认为你的个人观点权威性大于联合国的话,我觉得你所有行为都能有合理解释了。其次,性取向这个东西会遗传。男同性恋的爱男基因一般来自于他爹,女同性恋的爱女基因……”
她用故作惊讶和“深柜不用藏了我知道你是”的眼神颇有深意地上下扫视了一遍王梅春,重新从卡包内掏出另一张卡扔给她:“一百万我反悔了,十万其实就够了。”
王梅春猛地伸手去接那张卡,动作狼狈得像是在抓住一根沉入水底前的浮木。但她的指尖刚碰到卡片,李执秋便收了回去,动作干脆得几乎无情。
李执秋嘴角一挑,似笑非笑:“算了吧,深柜恐同。你拿一个同性恋的钱太晦气了,还是等法院判吧。”
王梅春的脸色瞬间由青白转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不是故意针对你。”李执秋站起身,抠了抠半凝的血痂:“我这是在为你考虑。”
她走向玄关,拉开门,动作娴熟得像是来谈一笔常规解约案的谈判代表。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在意我是不是优秀,你只是在意我有没有让你看起来优秀。你活得太辛苦了,辛苦到连自己的脸都靠别人去争光。”她停顿了下,语气柔了些,“如果你愿意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许还能救一救。不然你这一生,真的太失败了。”
王梅春听见这句话,像是被凌迟了最后一刀。
“失败?”她喃喃了一句,然后突然大声尖叫:“我有什么好失败的?!你以为你就赢了吗?你不也是我生出来的?!你是本身就是失败,耻辱!!!”
李执秋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手将门拉上。门关上的刹那,所有回音、所有咒骂、所有血腥狼藉都被隔绝在门的另一边。
她站在门外的走廊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血迹斑斑的手背。伤口已经干了,皮肉微张,刺着风。
她却前所未有地浑身舒畅,像是打了胜仗一般抖了抖身上木屑,哼着生日歌乘电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