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依旧和他来时那日一样热闹非凡。
躺了数日的缘故,他整张脸消瘦了不少,走起路来像一抹幽魂。可把守在门外的小厮吓了一跳。
“少侠,你醒了?”小厮眨了两下眼,终于反应过来这人是谁,连忙道,“我这就去告诉我们东家。”
“等等,”祁渊谟叫住了他,声音透着几分沙哑,还有一丝装出来的却恰到好处的茫然,“你们东家今日在这?”
“是啊,正陪着少庄主呢。”小厮以为他和梁仇关系不一般,不然也不会让他住在专属的雅间里,还住了这么久,便如实说道。
这着实是个美丽的误会,林大当着梁仇的面昏倒在他的雅间,梁仇总不好再把他挪出去,就把雅间让给了他。谁知他这么久都没醒。
祁渊谟一听他说少庄主就知道说的是刚被认回来没几日的梁叶。没想到梁叶已经开始接触四月山庄的产业了,恐怕下一步就是接手整个山庄。剧情难得回到正轨了,还真是个好消息。
“少侠,要不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见他没有说话,小厮十分殷勤地说道。
祁渊谟摆摆手,“不用了,替我谢谢你们东家。我与他素未谋面,既然他在忙,没必要打扰他。我就先走了。”
他走得飞快,半点看不出大病初愈的模样。
要知道,四月山庄少庄主已经被找回来,梁仇必然会发现他之前透露的线索是胡扯的。趁着他没来,尽早跑路才是上上策。反正,林大又不知道如意赌坊隶属于四月山庄,也不知道他们东家是谁。
在小厮愣神之际,他转眼消失在了廊道尽头。
走到外面人声鼎沸的大厅时,他的脚步才慢了下来。得益于他普普通通的打扮和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他完美地融入了赌钱的人群中。
高台另一侧是开放式的雅座,伶人舞起的长袖落下,远处出现一袭青衫。
正是梁仇。
除他之外,雅座里还坐着小厮口中的少庄主以及这些日子一直跟在梁叶身边的阿惠表姑。
大概是笑容满面的阿惠说了什么,梁叶拘谨地起身给对面的梁仇递了茶。梁仇顿了顿,才抬起指尖从他手里接过。但他并没有喝,而是随手放下瓷杯,有所感地掀起眼皮望了过来。
祁渊谟迅速收回视线,像每一个输了钱的客人一样骂骂咧咧地走出了赌坊。
梁仇抬眼向远处环视一圈,人来人往,什么也没发现。但他仍觉得有些奇怪。
阿惠见梁仇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不满,却忍着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使劲推了推梁叶。
“三伯伯,爹让我先跟着您……学做生意。”面对一言不发、心思难以琢磨的梁仇,梁叶心里其实有点发怵,他悄悄抬眼,又迅速避开,吞吞吐吐地说道。
梁仇一听这话就知道庄主必然不是这么说的,本意应该只是让他保证少庄主的安全。毕竟他可一点都不喜欢做生意,庄主真有这个打算也该让他跟着大长老或者梁栒。
也不知道梁七的这位远房亲戚私下究竟教了少庄主什么。
罢了,毕竟是庄主唯一的骨肉。他想学做生意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若是要学,我可以给你一个铺子练手。”梁仇拿起搁置的茶杯,小酌了一口,很快说道。
至于是什么铺子,梁仇倒是需要稍微斟酌一下。庄主既然暂时把少庄主托付给了他,他必然是要把少庄主放在眼皮子底下照看的。
但他这些日子暂时离不开吴城。自从上次处置了那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厮后,他便发现如意赌坊虽看着生意很好,上上下下却有不少问题,怕是需要花费好些时日重新整顿一下。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偏偏四月山庄在吴城的产业,除了如意赌坊外,并没有涉猎多少。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此地鱼龙混杂,多数正经生意根本挣不了什么钱,来来往往商贾众多也没必要和他们抢那些小买卖。另一方面是九年前的刺杀事件发生后,庄主便再也没来过这个与少庄主母亲初识的地方,自那以后他们都十分默契地选择了尽量少来此地。
以至于现在想在吴城找个合适的铺子给梁叶练手,都变成了件棘手的事。
“铺子?那敢情好啊!”阿惠并不清楚这些生意上的弯弯绕绕和不足为外人道的陈年旧事,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就觉得自己选对了。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与其跟着梁七缩在山庄里永无出头之日,连区区几条毛毯都得舔着脸在他那里讨要,还不如仗着少庄主的面子,轻易就能到手一个铺子,想来今后定然能过上她梦寐以求的阔绰日子。
阿惠灵光一闪,“我记得梁七之前曾接手过一个酒楼,何不让少庄主也试试?”梁七那时经营没多久就直接把酒楼干倒闭了,就算梁叶什么都不管,保证酒楼正常开着,也比梁七强上不少。
梁仇倒是很少见过这种为了外人把自家表侄当作垫脚石的人。他漫不经心地瞥过一眼,转而对着梁叶道,“少庄主呢,也是这个意思?”
梁叶讷讷地低下头。
梁仇看出了他的心思,意有所指道,“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无须这般。”
他想,梁七向来睚眦必报,少庄主若是刻意这么做去戳梁七的痛处,势必会惹一身腥,反而得不偿失。一个残废的疯子罢了,少庄主什么都不用做,就具有天然的优势。
“我……知道了。”梁叶紧紧地捏着双手,神色透着些许怨念。
梁仇颇为头疼。碍于身份,又有梁七的表姑在这儿,无论这位表姑究竟是什么立场,有些话都不适合直白地说出来。他揉了揉眉,换了个正经的由头解释道,“吴城最大的酒楼就在这附近,背后之人身份神秘,想在这开酒楼越不过他们。没必要自找麻烦。除了酒楼,其他铺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没有合适的铺子,多花些银子买来便是,四月山庄别的没有,正好不缺钱。
梁叶下意识看向阿惠。阿惠刚被三长老用眼神敲打了一番,哪里还敢说话。
“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梁仇起身,大步离开,留下一个青色的背影。
等梁仇知道林大不告而别的消息时,祁渊谟早已回到了客栈。
虽然曾给林尖写信报了平安,但让这么小的小师弟独自留在客栈,祁渊谟还是生出了一丢丢心虚。
他站在门外,推门的手迟疑了一下。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门突然被打了开来。林尖一看到师兄,眼泪就啪嗒啪嗒从小脸上掉下来,好似落了一场急雨。
祁渊谟一把盖住林尖湿漉漉的眼睛,单手抱起他塞进怀里。林尖浓密的睫毛在师兄的手掌心上像一把小扇子般颤动。
“师兄,师兄。”林尖也不挣扎,只是紧紧地抱住他,一连唤了好几声。
真是个麻烦的小孩。
“我在。”他低下头,轻声哄道。
林尖的眼泪渐渐停息。
祁渊谟松开手,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根糖葫芦,“看师兄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林尖眼睛一亮,却扭扭捏捏地别过头,声音委屈得发闷,“师兄,你怎么才回来?”
“遇到点意外。”祁渊谟叹了口气,“抱歉,以后不会了。”
林尖怎么会怪师兄呢,他只是因为没办法保护师兄而难过。
还有白十九。
“十九去找你,再也没回来。”林尖想到这事,情绪更加低落。明明说好了,他会和师兄一起回来的,“十九是个骗子。”
当十九把玉佩和银票都留给他的时候,他还不是很明白,直到现在,他才隐约意识到十九走前为什么要留下这些东西。十九分明是预感到了会出事。
祁渊谟看出林尖是在担心白十九,安抚性地轻拍他的后背,解释道,“十九没事,大概是回家了。”
“回家?”林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可十九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可能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也可能是他家里人正好找到了他。”和客栈掌柜打听了那日情形的祁渊谟更倾向于后者。
林尖闻言放心了不少,也不难过了。他接过糖葫芦,十分认真地吃了起来。
祁渊谟见他仅仅只是担心白十九的安危,却没有因为白十九回家而难过,安慰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这小子,某些方面心还挺大的。
祁渊谟想了想,如今他已经还上了如意赌坊的钱,在吴城并没有其他债主,也是时候离开了。下一步,倒是可以先去羸州。
林尖只要跟着师兄,去哪都行,自然没什么意见。
但谁也没想到,这个临时的计划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断了。路变得泥泞,城外河水涨了不少,他们的马车到不了羸州。
“罢了,等上几日再走。”祁渊谟关上窗,楼下和他们一样被大雨耽搁了行程的人传来的阵阵不满声被隔绝了大半。
因为这场雨,客栈打尖住店的人愈发多了起来。有不少来往商贾和江湖人士。
祁渊谟带着林尖下楼吃饭,正好听到一伙人在谈论江湖上最近发生的热闹事。
其中一位自称是天机阁弟子,对江湖秘事颇有研究。
祁渊谟没在剧情里看到有什么天机阁弟子。但这人提到了江湖秘事,祁渊谟的好奇心还是和客栈里其他人一样被勾了起来。
“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四月山庄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哦?这么快,听说提供线索者报酬可不少,早知道这么容易找,老子也去试试了。”有人因为错失良机而感慨万分。
原来是这事,祁渊谟兴趣顿失。
“自然有人比你胆大,先行一步去试了,你可知那人的下场?那人啊,没过多久就失踪了。”天机阁弟子说是这么说,却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说的不会是他吧?祁渊谟骤然听到关于自己的谣言,比他们多了一丝无语。虽说他确实昏迷了几日,但也不用造谣他死了好吗?
还不知道已经被本人打上骗子标签的天机阁弟子摇头晃脑道,“所以啊,不必惋惜。若你真想挣钱,有的是机会。”
“比如?”众人还是来了兴趣。
天机阁弟子神秘一笑,“百里氏暗中对一人下了追杀令,取对方项上人头者,可得七千两。”
下追杀令,意味着不死不休。百里氏可是正道魁首,被下了追杀令的人究竟做了怎样罪大恶极的事,才惹得百里氏下如此狠手?
“七千两!要杀的是?”众人连忙问道。
“灵渊剑派大弟子,林大。”
刚平静下来的祁渊谟扭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