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第十号街道冷冷清清,每扇挂彩带的红门严丝合缝关着。
沉重的马蹄和马车轮子声在石板路上响起,一位穿着严谨,相貌格外姝丽的年轻绅士从马车下来。塞里奥尔提起自己的行李箱,给了马夫应有的钱后,敲了敲那扇挂着他和妈妈一起编织的彩带的门。
打着哈欠的门房本来满眼的烦躁,但看见是塞里奥尔小少爷,马上回头想要朝门内某人高兴的喊一句,却顾及有些辛劳了一夜才刚休息的姑娘们,还是把人拉进了房子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放开塞里奥尔后,右手握拳放在嘴前,笑着小声说,“小少爷回来了!”
“帕尔叔叔。”塞里奥尔微笑着将买好的礼物递给困倦的中年男人,和玛格丽特夫人一样深情脉脉的眼睛关切道,“先去睡吧,不必打扰夫人们了。”
在塞里奥尔的劝说下,帕尔没有坚持,坐回门旁边上楼的阶梯重新裹住留有余温的毯子补觉。
扫视了一圈还没有开始打扫的一楼大厅,塞里奥尔把行李箱放在窗台,从华丽的圆桌旁搬了一张没有鹅绒靠垫的高背椅到窗边阳光处。随后拿出一本书籍认真翻阅。
初冬的骄阳十分温暖,照在塞里奥尔身上,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几乎和阳光融为一体。艳丽的侧颜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而他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那本厚重的书,好像在看着他的全世界。严肃的黑色呢子大衣和西装使得他身形显得更加纤细挺拔,忽地风卷起挂在窗户上的白纱,朦胧的美好的身影在轻柔的纱中模糊掉了与现实的界限。
画家站在楼梯拐角看了许久,灵感忽地迸发。
由于画家做了点艺术上的修饰,模糊了青年的性别和面容,只在素白的画纸上简洁的画了个穿席白裙侧坐着长椅看书,全身上下蒙着一层白纱的少女,看上去圣洁且专注。
这幅看书的少女转了几手,最终被卡塞尔公爵买走了。
卡塞尔找到了画家,却从画家口中得知,他也不知道模特是谁。
瞧见公爵怅然若失的神情,画家默默咽下了模特为男的真相。他担心自己要是说出真相很难不被恼羞成怒的公爵想办法暗杀了。
塞里奥尔回来后一连几天都独自呆在楼顶的小房间里,玛格丽特夫人过于的忙碌和辛苦,在下午刚吃完饭之后和化妆之前才有那么一点精力来抱抱她几年未见的儿子。
不过,塞里奥尔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楼下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塞里奥尔想了想,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半的钞票揣进上衣口袋,披上外套下到一楼,融进牌桌。
他的容貌出众,尤其是笑容真诚的看着别人的时候,更是叫人晃了眼,连手里的钱输光了都没注意到。
塞里奥尔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心善的输了两回合还了对方一点钞票,因为他知道光薅一只羊的羊毛容易将羊给薅死。
他像只蝴蝶,在人群中若即若离,等赢到了比本金多五倍的钞票后,他朝站在窗户边上抽烟的人借了一根烟。
对方漫不经心的瞧了塞里奥尔一眼,眼中闪过惊艳,从兜里掏出来卷烟盒打开,递给他。
塞里奥尔抽了一根出来,嫣红的唇瓣含住细细的烟支,抿了抿烟头的过滤嘴,歪头示意男人给他点烟。
他是如此的自信,竟丝毫不怀疑有人能拒绝他的美丽。
弗洛伊德认命的又掏出打火机,凑近用手心挡住风,给娇气的少爷点烟。
微弱的火光点亮两人狭小的空间,实在太近了,近到弗洛伊德甚至能闻见从青年嘴角逸出的甜酒气息。他想,他还是个孩子啊。
毕竟,这种酒浓度不高口感甜密,适合女士和孩子饮用。
眼前的青年,无疑是后一种。
两人站在窗边共抽完了一整盒卷烟,期间没有交谈过一句话,而当弗洛伊德想要问他名字的时候,就听得玛格丽特女士亲昵的唤着塞里奥尔,勾起青年的臂弯走向二楼。
和弗洛伊德想的风月不同,玛格丽特笑得亲切,手指却在儿子手肘暗暗使劲。
“你忘了我说的吗?”风韵犹存的黑长发冷白美人低声警告,“再让我看到你和他们混在一起,我就打断你的腿。”
等到了楼顶,玛格丽特伸出手,毫不留情的拿走了塞里奥尔忙活了一晚上的战利品。
连同青年原本的一半存款也被收走了。
塞里奥尔忧伤的看着书,发现自己满心满眼,都还是那些可爱的钞票。
他不由合上书,躺在床上,听着楼下房间的摇床声入眠。
但忽然传来吵闹声,似乎在发生争吵。
塞里奥尔从床上跳起来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动静,玛格丽特似乎在劝说着什么,就听见一耳光声。他忙拉开门蹿下楼梯,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醉汉发着酒疯,把姑娘打的不轻,玛格丽特上前制止,也挨了打。
塞里奥尔将秃头男人放倒到床上,拿床单卷起来不能动弹。随后扶起两位女士,玛格丽特白皙的脸颊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而另外一位女士,弓着身子完全直不起腰,可能是被打中了腹部。
血染红了下半身裙子,顺着双腿往下滑。
玛格丽特惊了一下,扶住伊莉雅的手臂,问,“你没打掉他?”
可是苍白双颊,不断流着冷汗昏死过去的女人无法否认,她死死抓着玛格丽特的手腕,无意识的重复道,“我的孩子......“
这个孩子还是没能保住,而伊莉雅也再也无法怀孕了。
玛格丽特女士靠在儿子纤细的背部,神情麻木的抽烟。塞里奥尔闻着烟味舔了舔嘴唇,但他不敢在母亲面前嚣张的抽烟,乖巧的低头掩住自己馋烟的渴望。
过了好一会儿,沙哑的女声才从背后传来,“伊莉雅是个渴望亲情的傻姑娘,她被父亲卖给一个烂赌成性的酒鬼,日日挨打,还被卖到了十号街道最下等的地方里,还是我花了点钱把她带了回来,刚带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肉,而她已经流产过两次了。“
“这次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失去了成为母亲的权利。“
塞里奥尔沉默了一会,搂住玛格丽特女士,轻轻说,“她还可以收养一个孩子,一个可爱的女儿或者儿子。”
他不宽阔的胸膛是坚强的玛格丽特不多可以寻求慰藉的地方。
“我很庆幸,我生下了你,你是我与世界和解的开始。”玛格丽特轻嗅了一下塞里奥尔衣领上浓烈的烟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幽幽的说,“塞里奥尔,只准抽两根。”
塞里奥尔点点头,假装听进去了。
然后溜回了房间继续看书。
他是学的金融,这并不是一个好找工作的专业,好在他的导师写了一封推荐信给紫鸢花银行的行长,信已经寄过去了,没有回信之前,工作还是件值得操心的事情。
看了会书,他突然想起要写给学长的回信,这位阿米森学长算是塞里奥尔在学校为数不多的好友,他们虽然性格迥然不同,但玩得非常好,什么话题都聊的上一些。
而且,学长家里是有好几家银行,有女王授勋的贵族勋章,还在郊区有家族的庄园,学长在信里邀请塞里奥尔去庄园一起过圣诞节。
塞里奥尔委婉拒绝了学长的好意,表示要和母亲一起过。
但他的回信还没寄出去,就被玛格丽特女士连人带行李箱赶出了门,理由是圣诞节留宿的客人会多,与其给塞里奥尔白住,还不如让客人花钱睡姑娘。
所以,塞里奥尔只能拿着女士那一打钞票带着自己的行李箱灰溜溜的滚去学长庄园。
走之前,他从行李箱的最里面拿出一只湛蓝的首饰盒,里面是他准备好送给女士的圣诞礼物,可惜不能当天交给她了。
但是,塞里奥尔相信戴上这条项链的玛格丽特女士一定会是圣诞节所有姑娘里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学长!”塞里奥尔灵活的钻进四匹马拉的马车里,和坐在对面的成熟男人打招呼。
对方大他一岁,却看上去拥有了比青年大上一个辈分的累积阅历。
阿米森轻点头,递了一块手帕给淋雨的青年。
从塞里奥尔进到这个不宽敞的小空间,他便觉得昏暗空间忽然被这个活泼的青年给点亮了,青年的坐相并没有传统绅士的端正,两条被黑色西裤包裹的长腿打开的角度有些大了,棕色皮鞋上还有肮脏的泥水也不去立刻擦拭,嫌弃空气闭闷的塞里奥尔解开宝蓝色领带,不在乎的将扣子解到第二颗。从阿米森的视野看去,能清晰瞧见青年白嫩的脖颈,惹人怜爱的锁骨之上有两颗小痣左右对称,他不由把目光稍稍上移,躲避这不应当关注的趣处。
可是他的视线又被塞里奥尔过于女气的精致相貌所魅惑,在青年嘴角不明显的细小绒毛那再往上瞧,白净的面颊如今有了一丝病态的红艳,冰蓝色的瞳孔因眯眼被微合上的睫毛遮住大半,细长不浓密的眉毛在眉头的位置皱成一团小山,湿漉漉的淡金色短发一缕缕贴在腮边看着既乖巧又可怜,像只掉进水里被人好心捞起的蓝眼小猫。
塞里奥尔打了个喷嚏,瘦弱的身躯抖了抖,抖落了阿米森奇怪的猜想。
他脱掉自己厚实的大衣借给青年穿。
塞里奥尔瑟瑟的伸手接过,脱掉外面的呢子大衣和西装大衣,只穿着一件万幸没被打湿的白色衬衫,极快的将那闻着有冷冽木制香味的大衣套在身上。
小身板的青年撑不起这件黑色的衣服,他穿着的样子仿佛个偷穿了大人衣物的孩子。
可这件衣服又很好的给予了塞里奥尔绝大的温暖。他双手揣在袖子里,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塞里奥尔稍稍调整了坐姿,没有骨头似的靠在车厢。
与正经体面的阿米森形成鲜明对比。
但两个人性格举止的不同,丝毫不影响两人之间友谊。
阿米森早已习惯了对方的随意,拿过那块胡乱擦了两下脸就放到一边的手帕,伸手替青年认真擦头发。
把顺毛优雅的猫擦成炸毛还摸不顺了的狮子狗。
“学长.......”塞里奥尔的表情有点委屈。他的头发本来就不多,还被阿米森全往上捋,捋了就算了,直到庄园门口了,这一头金发都是朝天的。
实在没法了,塞里奥尔把大衣裹住头,就露出双眼睛,冲下了马车。
阿米森看见黑色的背影跑得飞快,坐在车厢里,难得的没有风度大笑。
得知塞里奥尔会来的阿米森并没有发出很多请柬,不过宴会依旧热闹非凡,人群攘攘。
但无疑最受人瞩目的还是塞里奥尔。
他站在莹莹烛光旁,倚着洁白圆柱,黑色西装上别着一枚精美的怀表,不时翻开看看时间,他似乎在等人,却不在人群里寻找等待的对象,带着笑意的眼睛让每个与之对视的人都会产生出一种他在等我的错觉。
阿米森加快了脚步,来到塞里奥尔的身边。
扫视一圈周围,已经看到几个停下步伐的人了,阿米森将手搭在青年头上,用亲密摸头的举动来告知那些不甘的男人或者女人。
“再摸就没了。”塞里奥尔的笑消失在脸上。
阿米森礼貌的收回手,却还在回味那天鹅羽绒般柔滑的触感。
只能喝甜酒的塞里奥尔拿了一小杯的红葡萄酒在手里,他轻抿了一口,醇厚的风味让青年微醺。
他的酒量就这一点了。
但是吃的就没停下过嘴,在别人找着心仪对象跳舞的时候,塞里奥尔窝在餐桌旁没有存在感。
埃莉卡找了他许久,总算是在餐桌的尽头发现了这个容貌姝丽的青年。
找的时候急急切切担心会被人抢先,但真找到了,埃莉卡却踌躇不敢向前,担心会被拒绝。
塞里奥尔抹了抹嘴,用丝巾将嘴角的油渍擦得一干二净,露出稍显好奇的神情。
这个姑娘看着他有一段时间了,站在原地也不说什么事,难道是要拿什么食物不好意思说?
青年把离他最近的水果往前推了推,这是他尝过了觉得味道很甜的。
可能是塞里奥尔善意的举动让埃莉卡有了勇气上前,她手指揪着裙摆,红着脸询问能不能跳一支舞。
塞里奥尔除了与女士们相处有经验,和年轻姑娘们是面都少见。
他吃惊的看了一眼埃莉卡,热慢慢爬上明艳的面庞,他站起身整理一下,来到了粉色长裙的姑娘身前,伸出自己的手邀请她共舞。
两人就在舞会的边缘跳,拘谨的没有说话,期间还因为变了节奏,埃莉卡踩住了塞里奥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