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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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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类似的闷响听过千万次,但这一次,中刀的是他自己。晏方亭低头,再浓烈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收束殆尽,化为心口那把短匕所带来的无边痛意。

温澄的手仍握在刀柄,纹路深深烙印在她手心。

“你终于舍得睁眼看我。”晏方亭笑了声,但心口很快发麻发凉,眼前竟开始晕眩,不断晕眩,直到温澄的身形轮廓都变成层层重影。

真疼啊。

晏方亭勉力稳住心神,反手握牢温澄的手。她的反应给他带来惊喜,于是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用笃定的语气缓缓开口:“你在颤抖,看吧,你不忍心杀我。下不去手是因为心里有我。”

“我又不是刽子手,伤一人或杀一人对我来说没那么容易。”温澄定定看着晏方亭,握刀的手渐渐稳住,“不要自作多情。”

“那好,既已刺入心口,干脆剖开给你看。”

温澄嗤笑,“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晏方亭,过去的你死了,被你亲手杀死,过去的温澄也死了,亦为你所杀。”

晏方亭说不出半个字。今夜他动过怒,逼过她,发过疯,但唯独这一刻他终于安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他脸色、唇色变得苍白,手指发凉,好似生机逐渐从他身上抽离。

温澄怔了怔,闭上眼,用力将短匕抽出。

飞溅的血珠带出一股陌生的涩腥味,恰好落在她脸颊。

随后,晏方亭倒地,不省人事。

砰一声,房门被撞开,缉事厂番子如潮水般涌入。

“督主!督主!来人,快叫大夫,去宫里请太医!!”

“快啊,快止血!”

太纷杂了,七嘴八舌。

温澄捂住双耳,足下分毫未动,只怔怔地看着厂卫施救。

翻卷的皮肉,如注的鲜血,洇湿的袍服……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晏方亭,像一方摔坏了的顽石,静静躺在血泊中。

什么时候,走到了这一步呢。究竟是为什么,他们走到这一步了呢……

终于有厂卫冲到温澄面前,高高扬起的手臂似利刃似刀斧,以极快的速度向她劈来。

温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最终却被江肃抬手阻了。

“江肃你什么意思?刺杀督主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你拦我,意思是——你和这女人是同党吗!”

江肃抬眼,发现这名厂卫身后站着不少人,看来都和他同样立场。江肃又看了眼胳膊受伤才好利索的弟弟,冷静道:“一切事宜,等督主清醒再行定夺。”

“那这女人呢?还捧着她——”厂卫气愤填膺。

温澄打断道:“我杀了人,江侍卫,带我去见官。”

说着,她站起身,两只手腕靠在一起,示意江肃把她绑起来。

“夫人……”江烨上前,把温澄的手按下。还未等他开口,那名厂卫又道:“江肃江烨,你们兄弟俩是合计好了是吧,非要为这女子说话?”

江烨啧了一下,呛声道:“我哥是督主的贴身侍卫,我奉督主之命保护夫人,我们兄弟俩就是督主最亲近的人,怎么不能为督主的心上人说话了?”

“你少给我诡辩,我告诉你——”

“行了!”江肃喝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一切事宜,待督主醒来再说。”

毕竟是跟在督主身边的人,他一发话,大多数厂卫都是听从的。唯有刚才那人,面上仍忿忿不平。但说到底都是为督主做事,都是为了督主好,他嘀咕几句就被同伴劝走了。

室内重又安静下来。

温澄道:“我没在开玩笑,绑我送官吧。晏方亭就算没死,也受了重伤,律法说怎么判,就怎么判。”

“夫人!”江烨急得团团转,“这其中定然有误会对不对?我们都知道您心地好,又讲理,断然不会轻易动手。”

“没有误会。”温澄冷着脸,与往日的温柔截然不同,她目光并没有看向江烨兄弟俩,而是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一处,犹如所有情感被褫夺,冷漠似木胎泥塑。片刻后,她说:“我确实想杀他,但位置好似偏了些,没有正中心脏。”

“……”江烨半信半疑,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多此一举。他无助地看向同胞兄长。

江肃惯常是没什么表情的,其他厂卫打趣说他就是督主的手杖,指哪打哪,这也是他们会听江肃话的原因之一。

此刻,江肃拧着眉,理智告诉他当时情形并非完全像夫人所言。但不管怎么说,如何处置夫人,不是他说了算的。于是他朝温澄轻颔首,“属下即刻就把夫人的婢女寻来,在督主清醒之前,还请您不要踏出这间屋子。”

“也行,也行!”江烨附和道。

温澄没什么表示,复又坐下。

长洲杭宅,一片缟素。

杭老太太生前慈善和蔼,同一条巷子里有不少人家受过其恩惠、照拂,如今老太太走了,来送丧的人络绎不绝,皆面含惋惜,垂泪不已。

杭长信一行连老太太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今日抵达长洲,更是在家门外爆发兄弟间的争执。

杭体仁仗着一家之主的身份,命家丁拦住杭长信,更是不认杭游这个侄子,至于自己的亲生儿子杭湛,杭体仁言语含讽:“我道是谁。”

“爹。”杭湛只看了一眼父亲,转而撩袍跪在地上,哐哐磕了三个响头,“祖母,孙儿来晚了。”

“湛儿……”杭母迎出门,披麻戴孝显得她愈发憔悴,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见到儿子,她的眼泪倏地滚落,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杭湛的肩膀,“好孩子,进门,给你祖母上柱香。”

“我让他进了?”杭体仁又忙不迭摆出丈夫身份,负手往那儿一站,目光锐利,威严十足。

杭长信嗤的一声笑出来。

他身后跟着的弟兄们旋即跟着笑。

杭体仁大怒:“放肆!灵堂前大笑,你们还有规矩没有?!”

杭长信道:“你不认我这个大哥,不让我进家门祭拜母亲,却又和我讲规矩,你什么立场?县官?”

“你!”

杭体仁拂袖而去,命家丁紧闭大门,不准放外人进去。

他这一走,门外倒是一片和谐。杭体仁朝杭湛的母亲拱手道:“弟妹,好久不见,节哀。”

杭母叹了声气,“让大哥见笑了。湛儿在外胡闹,多亏了有大哥看护,才能让他好好的,囫囵一个的回来。”

见母亲垂泪,杭湛心中不好受,扶着母亲的肩道:“让娘担心了,是儿子不好。儿子往后不走了,就陪在您身边。”

杭母瞅着他,似乎比以前稳重了些,但也是将信将疑地把话揭过,“你们不要听杭体仁的话,跟我一起进去,我看谁敢拦你们。”

听见母亲直呼父亲名字,杭湛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杭母道:“趁我现在还有主母的身份。”

“娘,您的意思是……?”

“待丧事结束,我就向官府提请和离。”杭母看起来不想多说。

杭长信给杭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追问。

老太太的丧事办得隆重。晚间宴请宾客吃白席时,杭父忙得脚不沾地,杭湛默默看着,对母亲说:“我看爹一点儿都没有伤心的样子。”

若是往日,杭母定然会斥责儿子,不许他乱说话。

今日的杭母却只是淡淡应一声。

杭湛拿眼细瞅母亲,小声问:“我不在的时候,爹是不是给您气受了?”

不然,也不会闹到和离的地步。

杭母没说话。

良久,直到杭湛以为母亲不会再回答了,忽然听见她说:“盲婚哑嫁,断然要不得。同你爹成亲前,我只遥遥见过他一面,只知道是个长相端正,有书生气的人,又中了进士,前途光明。”

“嫁给他时,我十七,如今几十年过去,你都这么大了,你爹却好像不曾变过,又或者说,更糟了。书生气变成了迂腐僵直,温吞变成了懦弱没担当。”

杭湛感到十分讶异,这些话,母亲不曾说过。在他印象中,父亲母亲之间还算和谐。

“湛儿,母亲后悔了。”

杭母眼神疲惫,叹着气对他说:“年轻时我想着凑合凑合,并非每个女子都能嫁个如意郎君,你爹他不嫖不赌已经是不错的了。没想到这一凑合,就凑合到了现在。”

“娘,我支持您和离!但是我想和您一起住,我们搬出去!”

杭母看了看儿子,欲言又止。但儿子这次的变化她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再那么死心眼,于是杭母试探性地问:“你不恨我?我是说温澄的事。”

把温澄送给晏方亭这件事,主谋是杭父,杭母半推半就是帮凶,杭湛对此很清楚。

甚至一度见到父母时,杭湛是极为愤怒的。

不光气他们把他的妻子送人,还气他们完全失去了父母该有的的样子。从小到大教给他的道理,他们怕是忘得一干二净。

但母亲毕竟怀胎十月把他生下来,又含辛茹苦养大他。杭湛想,他不能轻易抛弃过往。儿时陪着他学走路,少时送他去学堂念书,又为了他远赴京城……这些都是母亲为他做的,数不胜数的大事小事,他欠母亲的根本还不清。

“娘……”杭湛的声音突然有点哑,杭母扭头一看,他鼻头红了大半,眼眶更是含着泪。

“祖母病中还为我考虑、谋划,可是我连祖母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子欲养而亲不待,实在是太痛太痛了,杭湛握住母亲的手,泪水最终被他忍住,脸上愈发坚毅,“往后,我照顾您,陪着您,我们都要好好的。”

至于温澄……杭湛望向浓云密布的天穹,千愁万绪齐齐袭上心头。

至少,他们看到的,是同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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