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霓虹艺术空间的玻璃门被晨雾蒙上一层水汽。
沈弃站在门口，指尖悬在指纹识别器上方。三天前那场轰动全国的发布会后，她和初霁的联名工作室突然收到十七封合作邀约，但此刻她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眼下青黑，嘴角紧绷，像只随时会炸毛的猫。
"密码是0715。"
初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晨跑的微喘。他穿着黑色运动服，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锁骨凹陷处汇成一小片反光。沈弃注意到他换了新的运动手环，表盘是盲文凸点组成的"SQ"。
"什么0715？"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初霁刷卡开门，冷气混着松木香扑面而来，"七岁那年少年宫书法班。"
沈弃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她当然记得那个蝉鸣刺耳的午后，但没想到初霁会把这种细节设成门禁密码。
空间内部比想象中更空旷，挑高六米的主展厅还留着上家画廊的轨道射灯。初霁走向控制台，按下某个开关，整面玻璃幕墙突然雾化，将晨光过滤成柔和的纱。
"防紫外线设计。"他指向角落的监控屏幕，"考虑到你的光敏性头痛。"
沈弃怔住。这是她被关禁闭落下的毛病，连程让都不知道。
"你怎么——"
"你每次发作都会摸左边太阳穴。"初霁递来一杯咖啡，杯底压着张便签纸，「无咖啡因，加蜂蜜」，字迹是打印体，"安德森事件后，我升级了所有安防系统。"
沈弃捏着杯子的指节发白。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让她想起父亲书房的监控探头，但初霁的观察不带任何审视，更像是一种......守护？
咖啡杯底的便签突然脱落，背面露出另一行字：
「PS：西墙保险柜密码是你撕我画的日期」
---
2
保险柜里躺着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沈弃盯着文件上「霓虹艺术空间51%股权」的字样，耳边嗡嗡作响。初霁站在三米外的材料架前整理色卡，刻意留给她阅读空间。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初霁头也不回，"你是大股东，有绝对决策权。"
阳光穿透雾化玻璃，在他轮廓上镀了层毛边。沈弃突然发现他后颈有一小块未愈的擦伤——是发布会那晚挡在她前面时，被飞溅的碎砖划破的。
"我不需要施舍。"
"不是施舍。"初霁终于转身，手里拿着两套色卡，"是制衡。"
他走近，将色卡铺在茶几上。左边是标准Pantone色卡，右边是手工制作的盲文版，每个色块边缘都钉着凹凸的金属标签。
"我分不清茜素红和赭石色。"初霁的指尖抚过盲文标签，"就像你永远会怀疑我的动机。"
沈弃的呼吸一滞。
"所以51%的股权是保证。"初霁指向协议补充条款，「重大决策需双方书面确认」，"你可以随时叫停我的任何决定。"
玻璃幕墙的雾化效果突然解除，阳光如瀑倾泻而下。沈弃看清了初霁的眼睛——琥珀色瞳孔里映着两个小小的她，像被困在松脂里的蝴蝶。
"包括开除安德森？"
"尤其是安德森。"
沈弃抓起钢笔签下名字，笔尖几乎划破纸张。初霁突然按住她的手背："看清楚附加条件。"
最后一行小字写着：「签约方需共同完成首个项目《茧·变》」
"明天上午十点。"初霁收回协议，"□□派人来谈非遗保护基地的事。"
沈弃这才注意到茶几下层放着建筑模型——城南仓库的微缩版，但增加了玻璃天桥和可升降舞台。最让她心惊的是比例尺：1:100的模型里，保险柜的位置被做成可开启的暗格。
"你早就计划好了？"
"从发现账本那天开始。"初霁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协议边缘，"但需要你的设计来完成。"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林妍发来的监控截图让两人同时僵住——沈砚出现在协和医院住院部。
---
3
协和医院VIP病房的消毒水味里混着佛手柑香薰。
沈弃推开门的瞬间，母亲正在梳头。镜子里的女人瘦得脱形，但看到女儿时手腕一抖，梳子掉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囡囡......"
这个童年昵称像把钝刀捅进胸口。沈弃弯腰捡起梳子，发现齿缝里缠着几根白发——上次见面时母亲还是一头保养得宜的黑发。
"二叔来过了？"
母亲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送了些补品......"
床头柜上的野山参礼盒突然被推开，初霁不知何时站在了床边。他拿起礼盒轻轻摇晃，金属碰撞声让沈弃瞬间绷紧脊背。
"窃听器。"初霁拆开包装，取出藏在人参间的微型设备，"沈砚的风格。"
母亲的眼泪砸在真丝被面上。沈弃这才注意到枕头下露出病历本一角——晚期肝硬化，确诊日期是半年前，正好是她逃离沈家的时间。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爸说......"母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说你会用我的病威胁家族......"
初霁突然咳嗽一声，指向窗外。沈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停车场里沈砚的保镖正围着辆银色轿车检查，车牌照赫然是初霁的。
调虎离山。
"五分钟。"初霁将窃听器扔进马桶冲走，"我去引开他们。"
门关上的瞬间，母亲突然抓住沈弃的手："那个男孩......"
"他不是男孩。"沈弃下意识反驳，"初霁已经......"
"他的眼睛很像你外公。"母亲从枕下摸出老照片，"当年下放时救过我的老中医。"
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外公正在晒药，身旁站着个戴红领巾的男孩——眉眼间全是初霁的影子。
命运像道闭合的圆。
---
4
地下车库的应急灯将人影拉得鬼魅般狭长。
初霁背贴着承重柱，数着保镖的脚步声。手机屏幕亮起，沈弃发来的消息让他瞳孔骤缩：「母亲说外公救过你父亲？」
记忆闪回二十年前，初霁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初部长躺在担架上，身旁是穿白大褂的老者，胸牌写着「沈」字。
"初少爷。"沈砚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探望病人需要预约。"
初霁转身，发现五个保镖呈扇形围拢。他不动声色地按下手机快捷报警键："沈厅长好雅兴，亲自盯梢？"
"比不上初少爷的手段。"沈砚亮出手机照片——□□内部文件上盖着初部长的私章，"令尊昏迷前签的特批文件，正好是城南仓库的地契。"
初霁眯起眼。这份伪造文件笔迹太像了，连父亲习惯性的尾钩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想要什么？"
"很简单。"沈砚微笑，"沈弃公开声明账本有误，你交出仓库产权。"
初霁突然笑了："您不如直接说要销毁走私证据？"
他故意提高音量，回声在车库震荡。沈砚脸色骤变，保镖们迅速逼近。初霁计算着距离，突然将手机砸向最近的摄像头——
警铃大作！
"忘了说。"初霁在混乱中擒住沈砚手腕，"这家医院的安防系统是我设计的。"
沈砚挣脱时，袖扣刮开了初霁的衣领。藏在衬衫下的项链坠子滑出来——是枚生锈的钥匙，柄上刻着「沈氏医馆」。
保镖们的动作突然凝固。沈砚盯着钥匙，表情像见了鬼："你怎么会有这个？"
初霁趁机一个肘击撞开包围圈："问您妹妹去。"
他冲向安全通道时，手机震动着沈弃的来电。接通瞬间，听筒里传来瓷器碎裂声和母亲的尖叫：
"囡囡快跑！你爸的人来了——"
---
5
霓虹艺术空间的监控室红光闪烁。
沈弃盯着十六个分屏画面，协和医院的混乱与车库搏斗交替闪现。程让正在疯狂敲击键盘："医院系统被黑了，监控只能再维持三分钟！"
"够了。"沈弃调出建筑图纸，"初霁说过安全屋在哪？"
"他说......"程让突然结巴，"说只有你知道。"
沈弃的视线落在西墙保险柜上。密码是她撕毁初霁画作的日期，那个她最不愿回忆的雨天。
输入0715——错误。
父亲囚禁她的日期——错误。
地震那天的日期——错误。
倒计时只剩六十秒时，沈弃突然想起初霁腕上的疤痕。她颤抖着输入那天的日期：
20170824
保险柜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的逃生通道按钮。更让她震惊的是，暗格里静静躺着一本泛黄的《黄帝内经》，扉页上是外公的字迹：
「赠初小朋友，愿医者仁心永续」
书页间夹着张照片——年轻的初部长躺在病床上，正将一枚钥匙交给穿白大褂的外公。照片背面写着：
「救命之恩，以锁相报」
程让突然惊呼："车库监控恢复了！"
屏幕上的初霁正被保镖按在地上，沈砚举着针剂逼近。沈弃抓起安全屋的对讲机，按下全频段广播键——
"二叔。"她的声音在车库每个角落炸响，"看看你手里的钥匙。"
沈砚的动作僵住了。初霁趁机翻身而起，对着最近的监控探头做口型：
「别怕，我在这里」
---
6
栖云居的夜雨带着枣花香气。
沈弃站在初霁的卧室门口，医药箱在手里攥得发烫。门没锁，她推门时看见初霁正对着镜子处理伤口，赤裸的后背上那道地震留下的疤痕格外刺目。
"我来。"
她接过棉签，碘伏触到擦伤时初霁的肌肉明显绷紧了。沈弃的指尖沾到他颈间的血，黏腻温热。
"钥匙是......"
"你外公给的。"初霁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十五岁那年我色盲症初发，父亲带我去找沈老先生针灸。"
沈弃的手抖了一下。她记得那年暑假外公突然搬去云南，从此再没回来。
"他认出我是初部长的儿子，给了我这把钥匙。"初霁转身，项链坠子晃动着，"说将来如果遇到姓沈的女孩被锁住，就用这个救她。"
雨声突然变大。沈弃想起母亲的话——外公临终前反复念叨「钥匙在初家」，原来所有人都被命运的红线缠成了死结。
"今天在车库......"
"是演戏。"初霁拿出手机，播放沈砚承认销毁证据的录音，"□□纪检组已经立案了。"
沈弃的棉签重重按下去："又擅自行动？"
初霁疼得"嘶"了一声："这次有备份计划。"
"比如被注射镇静剂？"
"比如让你听到这句话。"初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沈弃，我需要你。"
不是作为合伙人，不是作为需要保护的对象，而是作为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
沈弃的视线落在初霁床头——那里放着《茧·变》的项目书，扉页上两个签名并排而立：
CQ & SQ
像极了画展那幅联名作品。
"明天开始。"她抽出手，"所有计划必须双签生效。"
初霁笑着摸出那份股权协议："第17条已经写好了。"
雨停了。月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沈弃突然发现，初霁的影子比她记忆中的更加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