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几人便抵达宅院,南冬已经早早等待此处,听见声音便打开门迎了出来,“郎君回来了,有何进展?”
暮拾将怀中绒呼呼的黄白花小狗递到南冬怀中,“小心照顾,多亏了它我们才能顺利从林子出来,之后还需要让它带路再带我们进入呢。”
南冬认真点头,抱着肉嘟嘟的小狗跟在暮拾身后。
几人进了正堂,暮拾摸了摸信纸和信封的材质,“如此光滑薄韧,是江南昂贵的藤纸。”
他轻轻拎起纸张,对着烛光看了眼,脸上浮现笑意,“带有云雷纹水印的藤纸,是专供皇家使用的。”
接着他夹起那块信封上被完整抠下的泥封,仔细观察了一番,“泥封上盖的印记我没见过,纹路复杂,不好仿制啊。”
“让我看看。”陈叔从门外走了进来,凑近看了看,眉头瞬间皱紧,不停念叨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北夏急忙询问,“陈叔,您认识这印记?”
陈叔抬眼警惕地看向房中唯一的生面孔,“他是谁?”
暮拾看了眼程威,转头回道:“他是叛军军营的传信官程威,也是我们现有的证人。”
陈叔不紧不慢说道:“程威郎君,赶路过来也辛苦了,仿制这密信还需等上一等,你不妨去厢房歇息下。”
暮拾半抬起眼皮,对程威道:“你先去休息吧,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也赶了一天路了,还确确实实遇上了流寇,南冬,安排一下。”
南冬应下,领程威出门,程威迈出门口回头说道:“我知道我从叛军中来,你们不能完全信任我,没关系,需要我合作的时候叫我就行,我的妻儿还在那军营里,我不会不管她们。”
说完便跟着南冬去到了厢房,待南冬返回,关好门后,陈叔将几人拽到一边,小声讲述起来。
“那个印记我见过,是前朝太子的私印。”
北夏惊得张大嘴巴,“这背后的人不会就是前朝太子吧?”
陈叔摇摇头,“不会。”他转头看向暮拾。“当年你父亲带着我们跟随陛下打天下,打进皇宫后,我们亲眼看见那太子和太子妃自刎在了东宫,那块私印从那前朝太子身上搜了出来,我看过一眼,就是那泥封上的纹样。”
暮拾眸色幽深,询问道:“那块私印后来是丢失了吗?”
陈叔摇摇头,“未曾听说,应该好好的锁在宫内宝库之中啊。”
暮拾缓缓开口,“如今当朝太子竟然用这私印豢养私兵、号令前朝叛军,说明私印已经丢失了,并且不是近期才有的事,陈叔别忘了,当初我父亲就是被冠以勾结叛军的罪名,而前太子也是被叛军所杀,那时,前朝的叛军就已经为人所用了。”
陈叔接着说道:“也许那私印丢失得更早。”
暮拾眼中神情晦涩,“前太子遇难,当今太子张麒继位,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他张麒都在动用前朝的叛军,当年之事,已经坐实就是张麒所为了。”
暮拾走到书案后,抽出一张楮皮纸,“我这里可没有昂贵的藤纸,希望那些叛军不识货吧。”
他对照着密信上的字迹誊抄了一份假信,虽说精于书法之人一眼便可看出端倪,但为今之计也只有赌上一赌了。
装好假信后,暮拾改了主意,原本他是想将之前的泥封软化后完好无损的贴上去,而现在,这泥封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证据。
他决定做一个新的,便掏出匕首复刻起泥封上的盖章印痕,虽是过程耽误了些时间,最后倒是做得足够以假乱真。
将仿制的密信交给北夏后,暮拾叮嘱道:“见机行事,莫要打草惊蛇,如果一切顺利,明日辰时我必在叛军大本营外那棵树后接应你和苏娘子,务必小心。”
他进到厢房,找出等候在房中的程威,“我和南冬需要带程威去一趟锦王府,事成之后你们再一同回大本营。”
暮拾将程威带进正堂,拿出笔墨和朱印,“烦请将你所知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写两份。”
北夏疑惑看向暮拾,“今日出城前,郎君秘密找到那王敦,让他尽实写下那前朝叛军之事,也是让他写下两份供词,这是何故啊?”
暮拾眸色幽深,不多时他接过程威递上来的两份证词,将一份交给了陈叔,平静道:“既然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那就要备得妥善才是。”
他转过身看着屋内人,“锦王张正不知是否真如传闻那般刚正谦和,今日我便去会上一会。”
在兴城卫韩风的配合下,暮拾几人顺利进到了兴安城中,避开了巡视的兴城卫,一路行至锦王府外。
夜晚寒风呼啸,护卫严密的锦王府一片静谧,府上除了护卫提行的灯笼泛着光亮外,就只有府上的书房依然亮着微光。
书房内,锦王张正伏案看着手中的书卷,一阵凤吹开窗,桌案上的油灯火焰瞬间熄灭,桌上的纸张被吹得四散掉落。
张正起身走到窗边,“起风了,这风还不小。”
关上窗后,他用火折子重新点亮书案上精美兽状的油灯,微弱的光亮并未能将黑暗的房内全部照亮,却足以让人看清四周。
而油灯熄灭前后屋内唯一的变化便是书案前多了一个人,那便是暮拾。
张正在屋内陷入黑暗之时便已经感受到了暮拾的存在,而他从始至终脸上都未露出丝毫惊慌,只是平静地开口道:“暮少卿,你今夜闯入我府上可是查到我那兄长什么谋逆的罪证了?”
暮拾两只眼睛直愣愣看着眼前的锦王,他原以为需要花些功夫将一切与锦王说明,在他的脑海里,锦王至少会对他这个不速之客充满敌意。
然而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倒是让他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缓过了神忙恭敬地行礼,“下官见过锦王。”
张正饶过书案将暮拾身子扶正,“你不会以为我这个亲王平日里就真的是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吧?”
暮拾茫然摇摇头,“下官自然不会这么想,只是没想到大王对外面的情形如此了解。”
张正弯起嘴角笑了笑,“原本我确实无意太子尊位,可自从我身边发生了一些事,让我知道了些让人烦心之事,我便起了此心。”
他转过身,看了眼暮拾,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从我被正式封了亲王开始,便发现我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太医把脉也未曾看出端倪,直到我认命了,不再吃那苦涩的汤药,反倒觉得身体轻松不少。”
暮拾开口道:“有人给大王下了慢性毒药?”
张正叹了口气,“我着人调查后方才得知,竟是我那好兄长想要置我于死地,那之后我便一直在派人查探他的行踪。”
他一边将屋内的灯盏点亮一边慢条斯理道:“调查的过程中我才偶然发现暮少卿居然先我一步进了那林子,林中有什么?”
暮拾低头笑笑,“原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大王的视野之中,既如此我也不多费口舌了,大王看看这封密信和我手里的供词。”
张正接过暮拾递上的东西,看过后重重将手中纸张拍在桌案上,“他果然等不及了。”
暮拾上前道:“中秋事变,八月十四用太子鱼符,其中谋逆之意跃然纸上,只是这最后一句还需从一本对照的书中找到内容。”
“大王,今夜我本是带了写这供词的传信官来见您的,如今看来是没有必要了,我还需让他带着我的人潜入叛军军营之中,获取这最关键的内容,请容我让他们离开。”
张正点头,“不必麻烦。”随后推开房门,手指抵在嘴唇上吹响口哨,昏暗的院中人影闪过,一个身影半跪在门口。
“大王有何吩咐?”
“外面那两人是本王的盟友,放他们离去吧。”张正目光转向暮拾,“可还有什么话需传给他二人的。”
暮拾上前两步,“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好了,只需告诉他们按计行事保重自身即可。”
张正对门外人挥了挥手,“听见了吧,去吧。”
暮拾走到正在关门的张正身边赞叹地拍了拍手,“看来大王早知今夜有客造访,难怪您见到下官时未有丝毫慌乱之色,原来从我们还未进府之时您就已然察觉了。”
张正微微一笑,抬起手掌朝坐踏方向挥动下,“长夜漫漫,部署之事你我坐下详谈,刚沏好的茶。”
夜空的明月几近圆满,郊外密林深处的大本营中依然有阵阵练兵之声。
北夏成功在传信官程威的掩护下混进了叛军军营,程威刚回营就被大将军传唤走了,北夏偷偷尾随。
正当他在大将军帐篷外悄然绕行时,后背突然撞上一人,整个人瞬间僵住,却不见身后之人有动静,慢慢转身才看清同样转身看向自己的苏千夕。
他长舒一口气,伸出手指在嘴唇上比个了噤声的手势,小声道:“苏娘子要干什么,郎君不是吩咐让你不要参与此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