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逐渐暧昧,齐湘的呼吸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能感受到,齐声在找到“终点”后对她的态度其实是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
从一开始,应该就真如齐声所说,他需要个打杂的,同时也因为齐湘的作死行为而对她产生了兴趣。
那时,他是从一个游离在外的怪物的角度出发。
而现在,是从一个友人的角度出发。
他在帮助和引导齐湘。
心里逐渐有了猜测,齐湘想了下齐声与自己之间可能存在的年龄差,犹豫着问:“是因为……你是我弟弟吗?”
齐声夸赞的话哽在喉间,他换了个不太好听的说法——
“不。因为你蠢。”
齐湘想了想,对此也挺认同,“我知道了,傻人有傻福是吧。”
齐声:“……是…吧。”
“姐姐。”
有人在齐湘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齐声与她是相对而站,所以他能看到拍了齐湘肩膀的人是谁。
齐湘给他递口型,“谁?”
齐声冲她眨眼,示意:你自己看。
齐湘回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随后影子消失不见,又或者说,影子散做一群透明蝴蝶,向她涌来。
这群突然出现的蝴蝶带走了齐湘。
齐声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他想起在花园偷听到的话。
「齐湘带来了失序。」
“姐姐!”
稚嫩的童声在齐湘耳边响起。
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小坚强双手捧着一把有些蔫了的野草,一双黝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找到我的画了吗?”
齐湘整理的思绪,从草坪上做起来,不好意思的摇头,“抱歉。”
小坚强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这里不是黑夜,齐湘清楚地见他翘起的嘴角又微微放下。
李明拄着拐杖走过来,另一只手捧着一束牛皮纸包装的玫瑰。
他将玫瑰花束递给齐湘,抬手抚上小坚强的脑袋,将他的头发揉作乱糟糟的一团。
“抱歉,齐小姐。”李明说,“这孩子打定了主意要见你一面,我没能拦住,给你带来麻烦了。”
小坚强不服气地压下眉毛,他道:“那里天一黑就会变得很危险,我才没有耍小脾气,我在保护姐姐!”
他说完这句话,眼角染上泪水。
“我在保护姐姐!”
小坚强重复着。
李明叹了口气,紧紧握住他的手。
“小坚强的姐姐为了掩护他逃跑被流寇杀死了。”
小坚强抿唇,用力抓住李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李明将目光从小坚强身上移开,看向齐湘手里的花,诚恳道:“齐小姐,你不该停留在这里。有‘我们’在的地方就不会有危险,我希望您能大胆往前。”
说罢,李明拉着小坚强要走,却被他甩开了手。小坚强走到齐湘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朵扭扭棒编制而成的小红花塞进齐湘手里。
“姐姐,你拿着这朵小花,它会保佑你的!”
齐湘蹲下身,抬手在小坚强的鼻子上刮蹭了一下,笑道:“要相信科学~”
小坚强撇撇嘴,躲到了李明身后,重新握上他的手。
这次,他们是真的要走了。
“李管家。”齐湘叫住他,“请问这里是哪里?”
李明稍作思索,回道:“这里,本应该是违背规则之人所在之地。”
但齐湘的存在带来了失序,他得以喘息,并有机会离开这里,去见一见他的爱人,为她种下一小片玫瑰。
而这一小片玫瑰,又带回了他的爱人——从设定上看,他们此时此刻,不再是怪物。
他们抵达了终点。
窗外雷雨阵阵,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有雨点打在窗台上,发出一阵淅淅沥沥的声响。
一片雷光照亮屋内,震耳雷声呼啸而过,齐湘看见了坐在床边的齐声。
她此时此刻正躺在他的床上,左手捏着一多小红花,右手臂弯里躺着一束玫瑰。
齐声看着她,挑眉轻笑,“真有意思,他们给你送我这来了?”
“你知道我去哪了?”
“不知道。”齐声呼出一口气,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我也是刚刚在这里调查了一番才弄清楚。”
说着,他没忍住又笑起来,“可能是那女人志不在此,我若是维护秩序的人,早就给你勒死埋土里了。”
“?”齐湘捧着玫瑰缩在一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上这魔头了。而且就她做过的事来看,除了给自己找死以外,齐湘觉得自己还是很安分的。
雨水从打开的窗户口飘进,洒了一地。水痕自窗台落下,一路延伸到齐声脚边。
“从那枚戒指开始。”他说,“女主管从怪物变成了‘人’,这里不再危险,反而是个不错的避难所。只要没有人蠢到去触犯邀请函卡背上的规则,不激怒女主管让她再次怪物化,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活到晚宴结束。”
“这是你刚刚调查到的?”
“是的。”齐声的目光锁向齐湘手里的小红花,“这朵花是送给我的吗?”
齐湘想要否决,但在看到对面那人威胁的眼神后,犹豫着点头。
她将小红花递过去,齐声伸出手接过,当花落在他手心,带来毛茸茸的触感,齐湘看到这个人弯起眉眼,时刻紧绷的神情都有了放松。
“看在这朵花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齐声双手捏着花,给花瓣扭出各种各样的角度,“我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许洲,她奔向了研究阿尔法的实验室。”
齐湘无比确认,她不认识这个名为许洲的人,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更没听过什么阿尔法。
不过考虑到自己现在什么也不记得的脑子,齐湘记住了这句话,记住了这个名字。
既然女主管和齐声都认识她,那么这个许洲应该也是。
齐声将小红花恢复原状,提醒道:“许洲不在这里。”
略作停顿,他又说:“那女人的资料库没有许洲的档案。”
齐声并没有将这两者间的因果关系说的很清楚,齐湘也只是记下这两句话,并没有擅自为它们加上因果顺序。
“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齐声捏了一把小红花,轻声道:“你问吧。”
“你是怎么死的?”
“死了就是死了,怎么还好奇别人是怎么个死法。”齐声将小红花揣进兜里,摆出一副很凶的模样,“齐小姐,你似乎把我想的太好说话了。虽然看在我俩的交情上我确实愿意卖你这么个面子,但希望……哦,对,你现在什么也不记得。”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截绷带,缠在自己的脖子上,轻描淡写地说着一个不争的事实,“当初我的‘父亲’因为一点小小的分歧骂了我一嘴,我就用绷带使劲勒他的脖子,看他不停地用手抓挠我的小臂,看他双腿在空气里四处乱踹,看他一点点窒息,看他面部肌肉绷紧又松弛,看他想要求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看他呼吸困难痛苦万分。
“他很不听话。我的小臂被他抓出好几道血痕。但我很高兴,那个傲慢的坏人终于还是死在了我手上。”
“齐小姐。”齐声的左手放在他脖子上缠好的绷带上,这一声呼唤令齐湘的呼吸都不由得停滞。
“我是被自己勒死的。”
“不过嘛,相比‘父亲’的死相惨烈,我还是死的很体面的。”
齐湘不知道有什么勒死自己的办法看起来还算体面的。不过当她思考这个问题时,她脑海里确实是浮现出了很多如何勒死自己的办法。除此以外,也有很多其他的自杀方法。
而在这一系列的自杀手段中,存在着一个非常突兀,却又让她内心感到无比害怕的三个字——
走出去。
只是在心底默念出这三个字,齐湘的心都被整个吊起。那是来求生本能的恐惧。
她垂眸缩在角落里,思考着这些大量的自杀方法是不是和自己的过去有关,而齐声看她一直没反应,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便开始新一轮的恐吓。
“齐小姐,怪物就是怪物。它们不会因为披上人类的外衣就真的变成人类。哪怕是混进玩家之中,我也毫不掩饰地用着他们的身体寻找自己的猎物。如果猎物让我满意了,我就给猎物提供帮助,如果猎物让我失去兴趣,那便弃之不顾寻找下一个。
“而不仅是我的怪物本能,这里也在不断提醒着我怪物的身份。我不会被限制玩家的规则盯上,由于自身的强大一般怪物也威胁不到我……就连最细小的…人类所需的食物,在我借用其他玩家身体时,尝出来的,也不过是难以下咽的白纸。”
“齐声。”
这一声呼唤让深陷回忆的齐声回过神来,他轻轻嗯了声,看着齐湘的那双眼里透着隐隐光芒。
齐湘被盯的不好意思,偏过头道:“你可以关一下窗户吗?”
齐声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大开的窗户,雨水不断从外涌进,已在他脚边形成一滩水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上窗户。风涌过来时,潮湿的空气打在他的脸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也被雨水打湿。
昏暗的小房间潮湿、阴冷,给人以无止境的压抑,而现在站在窗边,他感到一阵轻松。黏腻的风送来了清新的空气,在这里,可以看到云层之后的月亮。
哪怕只有一点点。
关上窗户的他又重新回椅子边坐下,守着窝在一角的齐湘。
“你现在在做的事可一点也不像怪物。”齐湘说。
“不过是关个窗户而已,谁都可以做。”
“那怪物有必要守着人类玩家吗?”
齐声一时无言。
“你不是说过,玩家就是怪物吗……你很在意这个身份?”
“并没有。”齐声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哀怨,“抱歉,我不小心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又?”
“那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过真实时间应该并没有过那么久……大概吧。”他靠在椅子上,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放松。
“我只是想说,小心我们这些怪物,你最好去找那个女人。”
齐湘:“……”
看来您想将我甩给某人的心情十分急切呢。
“齐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齐湘抱着玫瑰犹豫了一秒,正要点头,就听齐声说:“如果你爱上了‘怪物’,你会怎么办?”
“嗯?”
嗯?!
齐湘瞪着眼,不可置信。
齐声啧了一声,及时撇开自己,“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这就是个问题。”
“哦。”齐湘认真想了想,回道:“既然喜欢上了,那也没办法了吧。而且,虽说你们吃人,也确确实实地救了我,我也相信我的眼光。”
齐声轻笑一声,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
“能走到终点或是临近终点的人少之又少,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你,所以我说,你还是……”
“停,打住!”
齐声闭了嘴,安静地等她的下一句话。
“终结这个话题,说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吧,还要继续探索下去吗?”
这句话让齐声想起一件事,他指向床头柜第二个格子。
“那里面好像有你要找的画。”
齐湘顺着拉开抽屉,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副画着小红花的画。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这个?”
齐声得以一笑,“我自然是有点傍身的手段,比如,我可以看见‘猎物’的记忆。”
齐湘眼前一亮,问:“你知道我是谁?”
“哼哼。”齐声弯唇,特意停顿片刻,在吊起齐湘的好奇心后说,“看不到,都是一片空白。”
“那你笑个什么劲?”
“所以我说,你去找那女人呗。和她一起前往终点,说不定在你想起来之前,她的资料库就有了你的详细信息。”
齐湘妥协了,她问:“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让我和她一起走?”
“你不懂,这是我的使命。”
“这能是什么使命?”
“月老。”
“……”
齐湘欲言又止,最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