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亚抱着膝盖，坐在小屋里。她感觉到手腕内侧被阿拉里克咬过的地方有些微痒，塞尔托里乌斯留在她手臂上的痕迹还泛着红。

她有些后悔刚刚的行为，怎么会做这样乱发脾气的妈妈，真不好。

可她真的很生气，生气塞尔和阿拉总是把她当笨蛋。

难道她莉莉亚就看不出来，他们平时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却喜欢在她面前相斗。

妈妈难道是他们的玩具吗？平时不喜欢，只是看到兄弟喜欢，占有欲作祟，就也想要抢过来。

莉莉亚不喜欢这样子，但每一次，她都会很认真地反驳他们，告诉他们妈妈当然爱着所有孩子。

可是她也会累的，如果阿拉里克和塞尔托里乌斯继续这样，她会惩罚他们，她要让他们明白，妈妈不是他们抢来抢去的战利品。

裙摆落在地上，像散开的花朵。莉莉亚叹了口气，又想到小塞。

明明是想要和塞尔解释清楚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到底不是心狠的妈妈，又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了。

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了，太小题大做了？

她很珍惜塞尔托里乌斯送给她的精神力，孩子们很爱她，但是在他们的爱落地之前，只有小塞一直陪着她。

原本她多依赖阿拉里克，但是阿拉并不喜欢她，把她推给别人。她像物品一样，被层层传递着，但没有人想要接住她。

但是小塞一直陪着莉莉亚，它会趴在莉莉亚的肩上，或者躺在她长长的乌发上，一直和她在一起。

所以从第三星线回来之后，她发现小塞不见了，着急地都快哭了。

卡尼菲克斯告诉她，精神力离开主人，本就活不了多长时间。若是她喜欢的话，可以让塞尔托里乌斯再送一缕。

虽然他还会继续弄死就是了。

但是莉莉亚就是难过，心底有种莫名的失落感。那道属于卡尼菲克斯的精神力却悄悄坐在她身边。

他送的小精神力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像个小人一样，陪着她。

莉莉亚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让它爬上自己的掌心，用鼻尖亲昵地蹭蹭它。

那白色的精神力却不像小塞活泼，它只是很乖地站在她的手心，抬头看向她，事无巨细地记录她的情绪。

就在另一边的卡尼菲斯克以为她又要睡在里面，准备进来把她抱出去时，莉莉亚忽然站起来，噔噔噔跑出去了。

她只穿了一件单衣，薄薄的裙子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一接到维塔利斯的消息，她就一改之前的丧气，步伐都轻快起来，闯进他的实验室。

“维塔利斯，你成功了？”

她好高兴，冲上前去，抱着维塔利斯。

被抱着的虫族青年却迅速抬起手，他有点脏，若是染到她身上可不好。

“妈妈，等我清洗一下再抱，好不好？”

莉莉亚这才放开他，像只欢乐的小鸟，眼睛亮亮的，一直追着他的动作。

维塔利斯注意到她穿得这般单薄，把之前备好的披肩拿出来，为她穿上。

他能看见她的眼神，里面全然是欣喜，她真的在为这件事高兴。

明明是会削弱她权柄的创造，她却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这个妈妈一直想要知道如何解决虫族的精神暴动，她不像之前的虫母一样，用毁灭暴动源的方式阻止精神暴动的蔓延。

这是她少有的严词拒绝的时刻，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随和的，顺从的妈妈，乐于满足孩子们的要求。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莉莉亚展现出来不同寻常地坚持。甚至整晚整晚地睡不好，就是因为她会偷偷进入他们的梦中，陪那些饱受精神暴动折磨的虫族一同承受。

那些好运的虫族却都会淡忘这件事，因为这太梦幻了。虫族唯一的陛下，他们唯一的母亲，怎么可能会看见他们呢，又怎么可能会来到他们的梦境里面呢？

就算她愿意的话，那几个高等虫族也不会同意的吧。

真正吓到莉莉亚的还是尤安，她早就感觉到尤安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想要去安抚他。

可是却一直被他的精神力拒绝，她没放弃，一直温柔地站在他黑暗的，狂风大作的精神领域里，终于见到了他。

他的状态果然不对，莉莉亚刚露出一点笑意，眉眼弯弯时，一只粗粝的大手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求求您，不要看。”

留在第三星线的尤安落下了眼泪，他竟然梦见她了，她要看见肮脏的，可笑的他了。

莉莉亚好轻地拂开那只手，转而紧紧握住，她的声音温柔：“没关系的，妈妈在这里。”

精神领域中的尤安也落泪了，这是莉莉亚第一次看见她的孩子们落泪，她有些难过地想一定很疼吧。

否则，她坚强的孩子们才不会哭泣呢？

他们的眼泪明明已经由她流尽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的孩子们。

这个心软的妈妈恨不得代替他们承受这样的痛苦。

现在这个方法是她发现的，那一次，是维塔利斯负责陪着她在花园里玩。

他很专业，又很博学，不像卡尼一样，只是沉默着为她递工具。维塔利斯会给她讲很多新奇的，关于植物的小故事，把她逗笑。

比起这里弥漫着的浓郁的花香，维塔利斯只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他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小虫母，心里说不出的愉悦。

但就是这样的放松，让那些沉疴爆发出来，他没能压制住自己的精神暴动，外骨骼层层细密地冒出来，锋利无比。

即使是失去了神志，他也不想伤害眼前的女人，只是下意识要用掐断自己的脖子。

莉莉亚看出了他的意图，用力抓住他的手，鲜血落下的瞬间，狂化虫族的复眼闪过一丝清明，又转而陷入混沌。

但是那香甜的血液勾回了他的神志，整个人卸了力气，扑进莉莉亚的怀中。

莉莉亚的手心全是狰狞的伤口，鲜血汩汩地流，但她没有流一滴眼泪。

她会为孩子们的痛苦流泪，却从不为自己流泪。

卡尼菲克斯赶来的时候，就看见维塔利斯的脑袋靠在小虫母的肩头，睡着了。

莉莉亚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没有一丝不耐，发现卡尼菲克斯时，也只是用眼神示意他：没关系的。

空气中弥漫着的属于虫母的血气已经被昏睡着的虫族吸收了，那么贪婪，那么迫切。以至于卡尼菲斯克没有发现，莉莉亚收了伤，就那样安静地等在一边。

维塔利斯醒来后，刚想要以死谢罪，就看见他的妈妈一脸高兴地说：“我好像知道要怎么拯救大家了？”

她想用自己的血，属于虫母的鲜血。

维塔利斯听她兴奋地讲述自己的计划，如何不心动。

“妈妈，您无法拯救所有人，也不用这样做。”

莉莉亚不解，她皱起眉头，认真地说：“为什么不可以，我可以的。”

“维塔利斯，你要相信我，我可以的。”

她说完还要去找寻卡尼菲斯克的目光，想要得到他的肯定。

第三军团长第一次无视妈妈的目光，不顾她的意思，将她稳稳抱起，送回寝宫。

而那个刚刚被拯救的虫族青年安静地跟在身后。

莉莉亚趴在卡尼的怀里，使劲思考，她可没错过维塔利斯错愕的眼神。

他明明知道方法，却不告诉她，也许只是担心她会受伤而已。

真是个笨蛋。

只是需要血嘛，血是会再生的，可她的孩子们是独一无二的。

*

从那次之后，维塔利斯再也不在她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天赋，也不会和她讲任何关于精神暴动的事情。

莉莉亚很无奈，磨着他一定要讲，可无论她请求也好，撒娇也罢，他都岿然不动。

小虫母没有办法，只好拿着早餐的刀，威胁他们：“如果维塔利斯不帮我的话，我就让血一直流，反正你也不听妈妈的话。”

妈妈才不要管你会不会伤心。

她站在晨曦之中，单薄的身体挡住了一部分光，可剩下的光却像是她的陪衬，只能为她添几分神性。

维塔利斯看着那锋利的刀尖离她娇嫩的肌肤越来越近，他只好假意赞同，哄着她把刀放下。

莉莉亚却将眉头一横，她才不会上当。

她说你要答应我，答应妈妈的事情是不能反悔的。

维塔利斯看向一旁同样的卡尼菲克斯，他看着这个高等虫族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于是狠下心来，答应了。

自那之后，莉莉亚开始频繁地放血，她总是苍白着脸。甚至于连塞尔托里乌斯和阿拉里克都质问卡尼菲克斯，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纵着她任性。

*

莉莉亚穿上披风，急切地说：“维塔利斯好棒，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维塔利斯扶着她的腰，轻笑：“不生气啦？”

小虫母有些害羞地笑了，踮起脚抱抱他，软乎乎地说：“哎呀，维塔利斯快忘掉。”

“快忘掉。”

维塔利斯已经能找回自己的部分冷静了，不会被她的话牵着走：“好吧，如果有人亲我一口，我可能就会忘记吧。”

莉莉亚重重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就想要拿给其他孩子们用。

她的情绪迅速通过虫巢思维，所有的虫族都能感觉到。

他们的触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微妙的笑意。

因为他们知道，妈妈是因为他们而高兴。

她的所有欢愉都来自于他们。

这让他们的心膨胀了，他们迫切需要得到更多，看到更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