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深,一轮弯月高悬在空中。
叶音跑过大半个寺院,去找人接头。前几天时,她撞见一小和尚,从他身上闻出了香味,那小和尚原先还想抵赖,可叶音的狗鼻子是不会闻错的,寺院里炒菜用的都是植物油,那小和尚身上的分明是猪油。就这样,叶音要挟成功,现在就去接收她的烤鸡。
一想到烤鸡到手,叶音脚步雀跃,心都要飞扬起来了。寺院西北角,法号惠安的小和尚已等了好久,见人过来,先有礼问好:“施主。”叶音却迫不及待,看他身上空空如也,脸色也沉了下来,径直道:“烤鸡呢?若是没有,小心老娘打你。”
“罪过,罪过,女施主,仅此一次,小僧再不可行此事了。”惠安走到黑处,从一丛花下取了油纸包来,递与叶音,叶音本来脸色沉沉,一下子就笑了,直接伸手夺过。
惠安是个从小长在寺庙里的年轻和尚,于女子之事虽然不甚精通,可来寺里进香的贵人,女子无一不是温婉内敛的,尤其是那些大家闺秀,一个赛一个的贤淑羞涩,就是布施时遇到的那些形貌不好的农妇,也没有一口一个老娘的,更没有这位女施主的变脸绝活。
叶音打开油纸包,看见油亮亮散发着香气的烤鸡,深吸一口气,双眸像饿狼扑食般发亮,她拽下一只鸡腿,直接往嘴里塞,咬到喷香的鸡腿,尝到熟悉的肉味时,叶音简直感动的要流下泪来。
看她吃相貌粗鲁,直接就上手了,惠安不忍直视,低声道:“施主,你身为女子,怎能如此粗鲁?”
“粗鲁又如何,干你何事!”叶音瞪他一眼,不满道。她咬着嚼着鸡腿,口齿不清道:“再怎么粗鲁不堪,姑奶奶都行得端,坐的正,不比某些人,看着文绉绉的,可不过是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有满肚子的男盗女娼。”叶音一边内涵敬王,一边把鸡腿当成他的肉狠狠地咬,咬碎,磨碎。不过比完她就后悔了,敬王这渣,给他香喷喷的烤鸡提鞋都不配,烤鸡多好啊,敬王活着只会惹人厌罢了。
惠安正准备离去,听这话却转过身来,怔怔盯着叶音,一副“你说的话还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样子,这时再看叶音,动作粗鲁却不失豪放爽朗。
“来吃。”叶音把烤鸡递过去,态度极其大方,大有吃了一只烤鸡,你我今后就是好兄弟,就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的气势。
惠安见状,低下头,闭眸屏息,一本正经道:“罪过罪过,小僧绝不可再犯戒。”说完,又默念:“千百年来碗里羹,冤深如海恨难平。欲知世上刀兵劫,但闻屠门半夜声。”
叶音却是哼了声,“虚伪!”又拿话反驳他:“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你该学学道济和尚,人家何等潇洒!”
小和尚疑惑:“道济是谁?可是哪位高僧?”
叶音自不会给他解释是电视上看来的,只含糊道:“是位和尚,人唤他‘疯济颠’,与你们修行不同,不持戒律,却造诸多善果,终于得道成佛。”
惠安道:“失敬失敬,原来是佛门前辈。”叶音却催他吃,小和尚早已动摇,敌不过挣扎,索性就想为叶姑娘偷买烤鸡,已然破了戒律。他心中又顿生一股勇武慷慨之气,从叶音手里接过油纸包,拽了另一根鸡腿,正要塞到嘴里,不经意间一瞥,看到廊下的一道身影,惊呼:“师叔!”
他被吓了一跳,手里也没稳,烤鸡带着鸡腿咕噜一下滚到地上,叶音来不及抢救,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食物落到地上,沾上了土。她愤怒地大吼:“小光头,你赔我烤鸡!”声音之大,足以唤醒一屋子的和尚。
惠安跑到她跟前,急道:“叶姑娘,你小声点。”说着他左右瞅瞅,不由庆幸灵时师叔素来喜静,住处几乎无人。
“我不管,你赔我。”叶音不管不顾,只要她的烤鸡,说话委委屈屈,惠安听着,只怕她下一秒就要眼泪汪汪。
“好好好!赔你。”惠安忙不迭答应,叶音又伸手,“十只。”为了堵住她的嘴,他咬牙答应:“十只就十只。”
叶音满意点头,惬意地咬着啃了大半的鸡腿,惠安解决完叶音后,把目光转向廊下的男人,他仍静立在原地,朦胧的烛光勾出他修长的身形。他正斟酌着怎么跟师叔开口求情时,灵时开口说话了:“惠安师侄,夜已深了,快回去歇息吧,明日还有早课。”
惠安愣了愣,确认得救后,答了声“是”,也不顾男女之防,拉了叶音就要走,灵时却又开口:“叶施主留步,贫僧有话同你讲。”
叶音眨了眨眼,把鸡骨头随手一丢,招呼惠安:“小光头,你先回去。”
惠安在疑惑中离去,叶音走到灵时跟前问他,“你找我说什么话?要是犯戒的事,我不知情,全是惠安干的,我只是帮他毁灭证据。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一米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所以,我们要珍惜粮食,绝不浪费。”
叶音甩锅甩的飞起,不仅毫无负担,而且有理有据,令人无可辩驳。灵时听了这番解释,却是一笑,温柔道:“我知道。”
叶音歪脑袋:“那你找我做甚?若是旁的闲事,回头再说,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你腹中可还饥饿?”他问这么一句关心话,却是没头没尾的,叶音摸摸肚子,为吃烧鸡,今儿晚餐没吃,自是饿的。
她如实回答,灵时道:“你在厅中我稍坐坐,我给你置饭。”
叶音疑惑地瞅他一眼,不过还是点头,灵时自去厨房去了,她在正厅坐下,等着和尚端饭来。
这无相寺西北角一处院落,名曰“见心阁”者,乃是灵时和尚独住的,清幽寂静,香客也少有来这里。
叶音嗅嗅,闻着空气散发的檀香气息,暗自寻思:看来,这和尚的身份竟非比寻常,能在大魏圣寺中有此待遇的,恐怕非富即贵了。
叶音等的有些许不耐烦了,就往厨房去,炊烟火气间,灵时一身素衣,手掌饭勺,如仙人下凡,融于这里,却又无比和谐。香气飘到鼻子里,她扬扬眉,低下头看,有些诧异,这素食看着竟还不错。
“这叫什么?”看着锅里的碎豆腐和蘑菇丁,叶音不耻下问。
灵时手上翻炒着,回答道:“熘黄菜。”接着熘透起出,盛进深色盘中,撒上蔬菜丁和素火腿丁,淋上麻油,一道菜就大功告成。
叶音早拿起筷子跃跃欲试,菜一做好,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夹上送进嘴中,尝到清香可口后,一边继续下筷,一边称赞道:“你这手艺,不知比伙房的和尚高了多少,他们真该退位让贤了。”
少女的称赞毫无掩饰,灵时听了只微微一笑,他一边解下围裙,一边道:“施主喜欢,就是这道菜的福气了。”
叶音盈盈而笑:“怎么能说是这道菜的福气呢?”
灵时微微疑惑,叶音眉眼一转,春波流转,“师父你能给我做菜,是你的福气。我能吃你的菜,是我的福气。”
夹起一口菜,到灵时嘴边,央央求道:“师父也吃口菜吧。”
灵时后退一步,“女施主,男女授受不亲。再则,贫僧腹中并不饥饿。”
“是吗?”叶音也不强求,微微抿唇,又把筷子拿了回去,把菜送到了自己口中,暧昧笑着,“我原以为,师父你是不拘于小节,原来也是嫌弃我吃过了,怪上面沾了口水。”
灵时眸色闪动。即便叶音拿一双新筷子喂他,他也是不肯吃的,不过,对于这位女施主,却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他合着手,温声道:“施主慢用,贫僧先告辞了。”
叶音嫣然笑道:“多谢师父,师父晚安。”
人一走,她就变了色,一边吃菜,一边骂了声:“臭和尚!”心里暗暗地想:早晚叫你栽在我手里。
吃完菜,叶音把筷子一甩,就回了松涛院。
第二日。
桃宝一个人跑回来了,说是自己在城里呆着无聊,叶音就抹着眼泪哭诉:“我这阿弟,是母亲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卖身在侯府为奴,可不曾想他们少主人苛刻,整日里虐打他,今日趁一家来烧香时,这才跑了出来,幸亏遇着我。”
惠安也过来道:“香客那边确实跑丢了一个小厮,那小少爷还怒气冲冲,说了要把人绑回来后活活打死呢。”
叶音看了桃宝一眼,小家伙很得意。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对姐弟就留了下来。
桃宝耐不住寂寞,在无相寺附近跑了一天,逮野鸡追兔子的,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无相寺如今的住持,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但觉得她一个女子,而且还容貌艳丽,身姿婀娜,无相寺既是佛寺,清心寡欲的地方,又都是男僧,她住着多有不便,原想请人走的。
可灵时辈分身份都不简单,人是他亲自留下的,老住持也不好说什么。再则,名义上还有桃宝这个弟弟,一女一幼儿,孤苦无依的,赶人走未免太过残忍。于是就把他留了下来,由住在附近的灵时看管,锁了进出这里的门,除了惠安这个才十几岁的小和尚过来送饭料理一些杂事,其余人等,就一概不许出入了。
还好,这里还有一处角门供他们出入。
叶音思忖着,这灵时和尚的身份还真不简单,就是住持没有锁了通往这里的院门,也没人来打扰这位师叔的。
惠安和她说过,院门被锁是桃宝今天来才发生的事情,她到的前两天,就细细观察了情况,一个人影都没发现。老住持为保险,才又锁了门。
想到此处,叶音却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