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许月胧漫步在田间小路,农工们也许是听了瑛瑛的说法,都不知实情地以为我和许月胧是一对,还称赞我们是金童玉女。
许月胧红了脸,悻悻地又跑回田庄去了。
我想到昨夜下了雨,山里一定生出许多菌菇,之前我见许月胧好像很喜欢喝菌子汤,所以回去拿了竹篮往山上去了。
山间花草树木密布,雨后的空气又新鲜,四处都弥漫着令人愉悦的清香。
我踩在松软湿润、长满青草的土地上,头顶时而会有挂在绿叶上的雨滴落下来。
尽管山间还有虫鸣鸟叫,可我还是听出了身后密林处有异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跟踪我!
我不动声色,耳朵留意着后方,目光却在草地里搜寻着菌菇的踪影。
眨眼的功夫,菌菇已经覆盖了竹篮底部。
跟踪我的人仿佛并没有靠近的意思,我便继续做我的事。
直到篮子被装满了,我故意绕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令那个人发现不了我的身影。
那人果然以为跟丢了我,脚步声开始紧密了起来,并且离我所处的地方越来越近。
当脚步声也绕到大树旁停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许月胧惊愕紧张的神情。
她今日不施粉黛,面容清淡,简简单单用丝带梳起一半的头发,穿着轻薄柔软的白色衣裙,她宛如曲折优美从风中飘来的柔弱轻纱。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骚动着,恍恍惚惚我无意识地道:
“你怎么来了?”
她聚出一抹笑容,道:
“我看见三弟弟一个人往山上来了,我担心你有危险,所以跟了过来。”
我故意调侃:“你担心我?”
她目光躲了躲,道:“是,你要是出事了,我没办法跟公爹交待!”
我盯着她沉默片刻,又道:“可是——就算我有什么危险,你来了也帮不上忙吧?”
她呆呆看着我,思索了很久,才笑着道:“我光是担心,哪里想到那么多!”
树上一滴雨恰巧滴落在她睫毛上,她闭上眼,用手去擦眼睛。
而我忍不住将脸凑过去,当她再次睁眼时,她的睫毛轻轻扫过了我的鼻尖。
然后我的鼻尖慢慢顺着她的眼皮,滑到她的鼻尖。
她缩回下颌,然后别过头去,有些恼怒地责问我:
“三弟弟到底何意?”
我移开我的脸,站直身体,半天都没说话。
她更恼了,苦笑着,眼里带着冰冷的恨意:“你们陶家人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不是你们的玩物!”
“我绝没有那个意思!”我连忙否定。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看了半晌,最后气愤地转身要走,仿佛对我已经无话可说。
我真的很想告诉她,我已经喜欢她很久很久,我就是那年第一次看到她就决定了一生一世的陶絮风。
可是一旦说出来,我就会如玉阶所说——灰飞烟灭!
我暂时也还不知道如何以玉阶的身份向她倾吐爱慕之情,毕竟这非常不合适。
我只好跟着她,踩着她在前面留下的脚印……
她好像急着要逃离我,脚步很快且有力,裙摆随着她颠簸。
“慢点走,路滑!”我跟在身后提醒道。
她没有理我,身体中就仿佛获得了什么奇妙的力量,湿滑的路面在她脚下就像正常的平地一样,丝毫没有影响她走路的速度和稳度,一口气回到了田庄。
我被她用力关上的房门挡在了门外。
我感到不知所措,原来我对她做出的亲密举动在她看来是一种侮辱。
瑛瑛不知道从哪边过来了,突然用小手在背后拍了我一下,还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我,道:
“哥哥跟姐姐绝交了?”
我无奈地瞪着她。
她两只小手在嘴边摆出一个喇叭型,仰着头,神秘兮兮,仿佛在喊,却压低音量地道:
“哥哥,我觉得姐姐好像不大喜欢你!”
我听了,故意冲着房间大声张扬出来:
“是啊!你姐姐她讨厌我!”
许月胧一定是听到了的,但是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瑛瑛怕许月胧迁怒于她,拔腿就跑了!
我不再出声,靠在那里苦思冥想。
呆了好一会儿,房间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从缝隙里我看到了许月胧那双眼睛。
她那双秋水般冷淡疏离的眼睛里,此刻竟透着莫名的软弱和可怜。
她刚才也许是不知道我还在门外,现在看到我了便立刻又要关门。
我反应过来,快速拦住了那扇将要关闭的门。
“三弟弟,请你注意礼数!”她狠狠看着我道。
我心里说不出的酸楚,一时语塞,只好注视着她,希望她能从我的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丝我对她的心意。
谁知她一对上我的目光,就很快避开,再次试图关门。
我的手抓着门边,她没能成功。
难以压制的情绪涌上来,我一点点将我抓着门的那只手靠近她抓着门的那只手,直到握住了它。
我感受到了它微微的颤抖。
但是我涌上来的情绪告诉我不能放手。
我继续注视着许月胧,她终于肯看向我的眼睛。
不过我没能如愿,她似乎并没有在意我眼中的心意,反倒问我:
“三弟弟若是真对我有那个心思,我倒也可以考虑,只是也该拿出些真心来!”
她突然这样说令我很不安,这不像她的性格,我做出疑惑的神情。
果然,她道:“三弟弟做什么事都不可瞒我,我本也嫁入了陶家,也是陶家的人了,如今你又……,至少陶家的事都应该告诉我吧!”
我多少能猜出来她为什么要跟着我来田庄了,也许她是想知道我来田庄的目的。
她到底想做什么呢?这个暂且不去想。
只是她丝毫不明白我对她的用心,却委曲求全地假装接纳我,只是为了套我的话,这让我感到难受。
“你想知道什么?”我问。
她言辞闪烁:“比如……比如将来陶家出了什么事,我们能不能自保,能不能……我们……”
她被我手掌握住的那只手停在门上,一动不动。但我相信此刻她的心中一定是忐忑的,至于在忐忑什么,我无法分辨。
“你放心,陶家不会有事!”我毫不遮掩地说。
“难道……公爹你们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她问。
“你是听谁说陶家会出事的?”我反问。
她顿了顿,笑着道:“这不是因为二弟弟立功归来不得重用,加上你们时常讨论朝事,所以我就胡乱猜测起来。”
虽然她这样说,可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给她什么答案。
我不能给她什么答案,只说:“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定会护你周全。”
她很不满意,脸色沉下来,门上的手也从我的手掌中抽出,道:
“三弟弟请回吧!”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还在误解我。可我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清楚,一阵痛苦的挣扎之后,我选择了最笨拙的方式——我紧紧抱住了她。
我知道自己很无礼,知道她不喜欢我这样,但我情难自已。
我只想让她感受到我对她的情意。
然而,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我们听到了李叔的声音,他惊愕地指着我们说:“你们……”
我赶紧松开了许月胧。她羞愧难当,红着脸把我推开,将门关死。
“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大公子的夫人?你们做了什么!”
李叔的表情宛如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我拉着李叔走开,到了一个许月胧听不到的地方。
“这件事事出有因,”我对李叔道,“我一时难以解释,但是希望李叔能帮我保密。”
李叔皱着眉,显得很为难,不过他不是多事的人,我并不担心。
“这本是陶家的家事,老奴自然不该多嘴,只是老奴要劝三公子,还是该浪子回头,免得惹出很多麻烦!”
我为了稳住李叔,便点个头,很有诚意地道:“我听李叔的,绝不敢再乱来。”
李叔叹了口气,继续去做事了。
我把采摘回来的菌菇交给李叔,让他晾晒风干,以后可以给许月胧做汤喝。
许月胧此时一定更加无法面对我,晚饭的时候我去叫她吃饭,她也不肯出来。
我只好拎着食盒,从她窗户越了进去。
她看到我越窗而入,也不说话,只是怨恨地瞪视着我。
我见她双眼红肿,一定是哭过了。
“无论如何,也要先把饭吃了。”我将饭菜摆到桌子上。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所以对她道:“你放心,我已经跟李叔交代过了,他不会说出去的!”
她冷冷一笑,“说出去什么?……说出你我之间不轨之事么?”
“我们之间没有不轨之事!”我连忙否定。
她又是一笑,笑得更讽刺了,“我从没想过三弟弟不仅色胆包天,还如此的不知羞耻,如此明目张胆地矢口否认!”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不能言说的苦衷!”
“三弟弟是想让我变成西蔷儿那样?玩弄够了就一走了之,然后堂而皇之否定你所做的一切么?”
“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提到西蔷儿?我和西蔷儿没有任何关系!”
“是啊!你和她没关系,就像你和我也没关系一样!”
我多少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可能是怀疑我和西蔷儿有什么私情。
难道只是因为西蔷儿送的那条刀穗就让她产生误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