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时刻留意着门外的动静,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房中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也许是郑岳太忙了,又或许是连郑岳这种人,也会有不想面对的尴尬时刻。
方程感到庆幸,他飞快的穿了一身衣服,去书房写了张欠条,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间乌云密布,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路上的行人纷纷加快了步伐,方程也不例外,他脱下了外套举在头顶,快速跑向公交站台。
偌大的站台一个人也没有,宽敞的马路,只偶尔有几辆车快速的驶过,这座冷漠的大都市,郑岳是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他仰慕他,也想拥有他,如果他现在回去,依旧可以做一个无知无觉,吃喝不愁的替身。
方程有些难过的想,潮湿的不止空气,还有他的心。
公交车来了又走,直到第三辆打开车门的时候,方程长吐一口气,看也没看是不是他要等的那辆,就走上告别的路程。
随着车辆的移动,车窗上的雨珠倒映着路边形形色色的建筑,这一栋闪过,那一栋又住了进来,直到汇泽集团的logo倒映在水珠中,不知道方程有没有看见,郑岳此时就站在落地窗前。
窗外的大雨难得使外面的热闹停了下来,只剩哗啦啦的雨声,其实一个人仰慕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他多少次想将真相脱口而出,可又怕周姨见了方程后病情加重。
他这辈子做过最坏的事,就是因为郑文学,毁了两个人的人生。
郑文学是个没有责任心的混蛋,郑岳怪不了任何人,可惜他成年以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一旦下定决心,郑岳又恢复往日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他从来都是擅长解决问题的人。小时候的方程就察觉到这点,所以唯他是从,长大后也会一样。
郑岳把精力重新放回到工作中,只等下班,他就去找方程坦白真相,把他送回到家人身边。
郑岳冒雨打包了方程爱吃的菜,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只要方程愿意,他会将他丢失那些时光全都补回来。
可迎接他的不再是方程真心实意的笑脸,面对一室黑暗,郑岳下意识的皱紧眉头,他一边打开客厅的灯,一边喊了声:“方程。”
无人应答。
郑岳放下手上的东西,推开方程卧室的门,被子没叠,他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然后一间房一间房的打开寻找方程,直到他看到书房桌子上的欠条。
方程欠郑岳673286.45元,一定归还,绝不耍赖。
郑岳将欠条仍在桌子上,气恼的打开手机,方程的位置显示就在卧室,他又回到卧室,在方程的枕头下发现了自己买给他的手机。
说不清是愤怒更多,还是失落更多,郑岳烦躁的给林子杰打电话,让他查方程的行踪。
郑文学第一次带周心洁母子回家,是在林若飞去世一年之后,看到马上要四岁的方程,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郑文学早就出轨了,甚至在她疾病缠身的时候,他还在外面养着小三的儿子。
方程冷漠看着郑文学向他介绍:“这是周阿姨。”
周心洁摸向郑岳的头:“小岳很帅气嘛。”开心的语调,仿佛真心实意来当他妈妈的。
郑岳躲开了,但碍于郑文学提前教训过他,他还是忍住恶心,喊了句:“阿姨好。”
郑文学说了再婚的打算,可是却没告诉他,再婚的对象和他还有个马上就四岁的小孩。
郑文学向那个孩子介绍:“砚砚,这是小岳哥哥。”
周砚话都说不清楚,可还是开心的说了句:“小岳哥哥好,我是砚砚。”说完就转头看向周心洁,一副“我做的好吗”的神情。
郑岳怀疑,他根本就没记住自己,只是为了得到大人夸奖,就像只小狗一样,努力完成大人的指令,真是个小蠢货。
周心洁还来不及说什么,郑文学就摸了摸周砚的头,夸了句:“砚砚很棒。”
周砚看向郑文学,开心的笑了。
郑岳何曾见过郑文学这么耐心的对待过他,心里更加讨厌眼前的这两个人了。
那天晚上,一家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郑文学非常慈爱的照顾周砚,郑岳觉得非常可笑,为了不被林若飞发现,居然让周砚姓周,周砚也依旧叫郑文学叔叔。
吃完饭,郑文学宣布了婚讯。
全程未说话的郑岳终于开口了:“爷爷奶奶知道了吗?”
郑文学当即表示,当然知道。
周心洁看郑岳脸色难看,立刻安抚道:“小岳,文学永远是你爸爸,你要是愿意接受我和砚砚成为你的家人,我们一家人就生活在一起,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可以去外头住。”
郑岳当即撂下筷子,冷漠说了句:“那你们现在就滚吧。”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听到身后郑文学的谩骂和周心洁的劝慰。
连爷爷奶奶都背叛了自己,郑岳心酸的要命,那时候他还没坚强到能承受一切,一回到房间就哭了,他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也不记得他们走了没有,反正他最后擦干眼泪,给郑文学打电话,他同意他们住进家里来。
之后没几天的一个早上,他听见咚咚的敲门声,不耐烦的拉开门,眼前的小不点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开心的说:“小岳哥哥,吃包子。”
郑岳凶狠的瞪了他一眼,就把门关上了。他还没走到床跟前,门又响了,郑岳一脚踹在椅子上,这么大的动静,丝毫不影响门外的敲门声,因为周砚根本不知道郑岳在发脾气。
郑岳平复了一下情绪,再次打开门。
周砚依旧是刚才那副表情,像只快乐的小狗:“小岳哥哥,吃包子。”
郑岳冷漠了看他一眼,就从他身边走过,往楼下走,他听到周砚在身后喊“等等我,小岳哥哥,等等我,哥哥”,于是加快了步伐,他刚在餐桌上坐下,就听到了“哇”的哭声。
毫无意外,小蠢货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郑岳心安理得的拿起桌子上的包子,根本不管从厨房出来,冲向周砚的周心洁。
郑文学也第一时间起身去哄周砚。
郑岳听到周砚哭哭啼啼的说“哥哥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哥哥是大孩子,大孩子走的快,砚砚是小朋友,小朋友走的慢,所以砚砚要慢慢的走,才不会摔跤,明白吗?”周心洁耐心的哄着周砚,直到他停止哭泣。
周心洁抱着周砚坐上餐桌,并没有责备他。但是郑文学批评了他:“你在砚砚面前走慢点,你不知道,小孩有样学样的。”
“不怪小岳,吃饭吧,文学。”
郑岳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饭,然后离开了餐桌。
他以为周砚应该能感受到他不喜欢自己,吃了一次亏就该学乖,没想到小蠢货就是小蠢货,依旧在他面前乱窜。
郑岳伤心了一周,才去见了爷爷奶奶,他们说爸爸还年轻,不可能独自一个人过一辈子,他们说郑岳以后也会成家立业,等长大了就会明白,男人是离不开女人的。又表示,他们永远最爱郑岳,郑岳才有一点点释怀。
郑岳最开始就是抱着报复的心,才答应郑文学一家人住一起的。
这么多年,郑岳始终为自己没有陪小周砚去厕所而懊悔,他多少次欺骗自己,小孩子被游戏吸引,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游戏真的有那么吸引他吗,那为什么周砚丢了以后,他再也没玩过任何一款游戏。
郑岳想明白了,都是潜意识的驱使,潜意识叫他忽略周砚,这根本不是失误,这就是犯罪。
手机迟迟等不来林子杰的回信,郑岳终于意识到,他再次弄丢了周砚。
郑岳站起身来,疾步向外走去,明知方程不可能回去原来住的地方,可还是打算去碰碰运气。
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方程曾经的住所,甚至没用导航,他也仅仅是在翻阅方程资料的时候,记住了方程的地址。
郑岳急促敲着方程的房门:“方程,开门。”
十分钟过后,对门终于忍耐不了噪音,呵斥道:“别敲了,这都好久没人住了。”
郑岳回头:“是吗?今天一整天也没人回来吗?”
对面的男人被郑岳气质震撼了,这种破地方,哪里出现过郑岳这种西装革履还不像卖保险的人,语气稍微放轻了些:“没有,我今天一天没出去,没听见对面有动静,你是找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不?”
“是,你跟他熟吗?”
“也不是太熟,他早出晚归的,很难见到,长的倒是挺俊俏,可惜不爱说话,偶尔碰见,看着就是像快要累死了,也不知道是干啥的……”男人话说到一半,又看郑岳仪表堂堂不差钱的样子,难免想歪,“卧槽,你不会是?你们是……真恶心。”说完,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郑岳看着男人莫名其妙关上的门,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误会自己与方程是不正当的同性恋关系。
为了方程的名誉着想,还为着不想让方程承受莫名其妙的羞辱,万一他哪一天又回来了呢?郑岳又敲开了对方的门。
男人起先不开,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了,开门就骂:“你们这种死同性恋,赶紧给老子滚。”
“我想你误会了,对门是我从小被人贩子拐跑的弟弟……”
“什么?”男人的辱骂被郑岳的解释打断了,他从上到下又把郑岳瞅了一遍,直到确认对方斯文儒雅,面对辱骂也彬彬有礼,不像是不三不四鬼混的男人,才心虚的说了句,“莫骗老子?”
“都是真的,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为着刚才的误会,男人也不好意思拒绝:“你说嘛?”
“要是他回来了,你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我好不容易才从警察那里得知他住在这里。”
男人将信将疑的说:“行。”
直到郑岳留了电话,又给他转了一笔好处费,才彻底打消男人的顾虑,他笑呵呵的说:“我就说这小伙子长的一表人才,怎么住这种破地方,原来是被拐了,真是够可怜的,你放心,我要是听着动静,马上给你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