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怔怔地看着陷入精神错乱的周心洁,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他们将快要失控的周心洁按在床上,注射了镇定剂。
她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安静下来,眼角挂着泪珠,双目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方程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里终于清晰且深刻的认识到,他丢失的这些年,究竟错过了什么?
主治医生在跟郑岳说着什么,方程没注意听,他眼里全是那个在等待着儿子回来的伤心欲绝的母亲。
“病人需要休息,请大家出去吧。”
方程仍旧站在床边,他弯下腰,伸出手,擦掉周心洁的眼泪:“妈妈,我改天再来看您。”话音一落,他逃避似的离开了房间。
郑岳跟在他身后,看着莽莽撞撞向前跑的方程的背影,差点撞上一个路人。
“方程……”郑岳担心的喊道。
方程停住了脚步,顿了一秒,又猛的转身,向郑岳大步走去。
谁也没想到,方程会对郑岳动手。他一手揪住郑岳的衣领,一拳毫不犹豫的向郑岳的脸砸去。
周围传来惊呼声,也有来拉架的男人。
“别打了,别打了……”
“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呢?”
然而此刻方程的愤怒到了极点,一时之间,没有人能将他拉开,郑岳挨了好几拳,鼻子瞬间喷出血来,嘴角也烂了,他本能的伸出手来抵挡方程的攻击。
“你好意思躲?”方城怒吼道。
“我们回家说,好吗?”郑岳的语气听不出丝毫的不悦。
路人终于控制住方程了:“怎么能打人呢?他还坐着轮椅?”
“有话好好说,小伙子。”
然而,方程不服气的说:“你们懂个屁。”
说完他又踹了一脚轮椅,郑岳一瞬间移出去一米多远,差点连人带车翻倒在地。
方程这才罢休,摆脱路人的控制,转身走了。
他走出医院,才发现无处可去,没认识郑岳之前,他从不会有这种感觉。
他是流浪惯了的人,始终贯彻好男儿志在四方,天大地大,总有他的容身之所。
如今心里有了牵挂,反倒觉得不知所去。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看了一眼就挂断,随后关机,大步朝前走去。
直到天黑,方程才回了浅水湾。
郑岳仍旧在客厅等着,不同以往的是,手边放了杯酒。
方程一靠近,他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回来了?”
“我还能去哪儿。”
郑岳察觉到方程的语气与以往大不相同,带着些许的轻佻和疏离。
“吃饭了吗?”
“没胃口。”方程说完,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两手随意的摊开在靠背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郑岳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没胃口也吃点,你伤口还在发炎。”
方程把眼神移向郑岳:“我妈是什么时候跟你爸结婚的?”
“十九年前吧,我不是很清楚。”
“那时候我出生了没?”
“三岁半。”
“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九岁那年。”
“原来如此,我是小三的儿子,所以你讨厌我,讨厌我妈。”
方程想了一整天,能让郑岳憎恨到如此地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能使他接受的事,以方程的脑子,也只能想到豪门、小三、私生子这些词汇了,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他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方程又说:“难为你还想着把我找回来。”
郑岳又喝了一口酒,他从不解释,但酒精的刺激,让他总想对方程说点什么:“我只是玩游戏太入迷,所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独自去了卫生间,你信吗?”
方程也学着郑岳沉默,过了好一阵才说:“我妈什么时候做手术?”
“下月十号。”
“你爸又有了私生子,想必也不会跟我妈过下去了,等她康复,我就带他离开。”
方程只见了周心洁一面,就大胆的替着她做了决定,她是那么的美丽,年轻的时候总会面临许多诱惑,如果她犯了错,身为儿子,他不能责怪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纠正这一切错误。
“去哪儿?”
“不知道,等做完手术再说吧。”
他们之间从未这样坦诚布公的详谈过,每一次谈话,不是郑岳带着目的,就是方程带着讨好。
郑岳又喝了一口酒,“郑董不会离婚的,你是他儿子,他有义务履行作为父亲和丈夫的职责。”
方程嗤笑了一声:“作为父亲和丈夫的职责?他今天不知道我要去见我妈吗?他怎么没一起过来。”
“在他心里工作比任何事都重要。”
“哦。”
“你要想见他,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方程打心底,还是想瞧一瞧这位父亲的,即便他们以后不会产生什么父子情,于是点头同意了。
简短的交谈就此结束,方程回了他以前睡的次卧,也许是真相大白太过消耗心神,方程一秒入睡。
只有郑岳还坐在客厅,迟迟不肯睡去。
其实没什么好纠结的,人找回来了,该做的承诺也做了,该做的补偿,也都由着方程提条件,错误得到改正,他的完美人生,从此再也没有遐渍,他母亲的善良和正直得以继承,当有人再夸她的母亲养育了一个好儿子时,他再也不会感到惭愧。
可究竟为什么,内心还是会产生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情绪?
第二天,方程独自一人去了疗养院,周心洁的神志恢复正常,她拉住方程总有说不完的话,可说着说着又潸然泪下,识人不清。
方程陪了她一整天,直到郑岳打电话来,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即使郑岳提了很多次,郑文学是个冷漠自私的人,大概也不会像周星心洁那样,与方程相拥痛哭,可方程还是十分紧张。
郑岳聘请了专职司机,毕恭毕敬的喊方程方总,还要给方程开车门。
方程哪里受得了这种待遇,连忙拒绝:“叫我小方就成。”
司机呵呵一笑:“方总听过那首歌吗?”
“哪首?”方程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方程非常理解打工人的心酸,这位新上岗的大叔,想尽快拉近与户主之间的关系,于是配合一笑:“那就叫小程吧,方程的程。”
“好嘞,程总。”
方程的紧张也跟着这句玩笑,烟消云散了。
郑岳也跟着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
房叔的车开得又稳又快,没一会儿就进了别墅,别墅里灯火通明,一位上了年纪,但收拾的十分精神的阿姨站在门口迎接。
一看见郑岳,就满眼心疼的上前来:“小岳怎么弄成这样了?”
“没事,出了车祸。”
“我答应过你妈妈要好好照顾你的,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竟然不知道,这如何对得起小姐。”
吴妈从郑岳出生就照顾他,即便身份上是郑家的保姆,那也不是一般的保姆,她早就把郑岳当儿子一般看待。
“吴妈,我没事的,没告诉你,就是不想你担心。”
“你这是不信任我老婆子了呗。”吴妈说着说着就抹眼泪。
“绝对没有,吴妈,你看这是谁?”郑岳指了指方程。
吴妈定睛一看,不敢相认似的说:“是砚砚吗?”
方程不认识眼前人,只好礼貌的问好:“吴妈,您好。”
吴妈上前拉过方程:“好孩子,终于找回来了。”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都站门口做什么?”郑文学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郑岳自己推着轮椅,往房子里进,吴妈与方程跟在身后。
郑文学已经坐在餐桌的主位上了,并且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而他的右手边,站着卓岩。
卓岩看见没有人给郑岳推轮椅,立刻跑过来,站在郑岳身后:“哥,我帮你推。”
又去看郑岳身边方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这不是喜欢他哥那小白脸吗,就这么冠冕堂皇的登堂入室了,但是卓岩是什么人,该八卦的时候八卦,该闭嘴的时候,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这时卓岩的妈妈卓依然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了:“回来了,菜刚好上齐,大家洗手吃饭吧。”
方程不知道郑家是什么家庭,原配没离婚的情况下,小三带着儿子登堂入室,并且大家都没什么反应,方程突然有种吃不下饭的感觉,他后悔来这一趟。
可郑文学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他不想在这位很烂的父亲面前落了下风,就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这就是周砚。”郑岳向郑文学介绍。
郑文学点点头:“回来就好,去看过你母亲了?”
“是,爸爸。”方程这声爸爸喊的自然,是故意喊给郑文学听的,提醒他还未离婚。
郑文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回过神来:“你母亲天天盼着你回来,这下终于如愿了,你多去陪陪她。”
郑岳显然注意到郑文学的不自然,在心底嗤笑一声。
“好。”
而站在一旁的卓岩,惊的差点叫出了声,他看看方程,又偷偷瞄了眼郑文学,我勒个去,他爹究竟有几个好大儿?怎么又凭空出现一个?
“坐下吃饭吧。”郑文学发话了。
卓依然非常热络的招呼方程,甚至站起来给他夹菜,卓岩在桌子下拉了拉卓依然的衣角,卓依然这才坐下。
一顿饭吃的所有人心思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