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多大了,学那玩意儿干嘛。”
“那你想学什么?有没有目标?”
方程发现,郑岳特别鼓励他学习,哪怕是学打架。不过,他这段日子过得极其浑浑噩噩,若不是欠了郑岳的钱,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呢。但要跟郑岳说,自己的目的是打工还钱,郑岳一定会不让他还了。他只好随口胡说了一下:“想学做生意。”
“可以,不过我的建议是先读书,你现在年纪也不大,读书是最好的选择。”
方程没那么喜欢读书,之前在郑岳那里装模作样,比在工地上搬一天砖还累,再加上这段时间的放风,心早就不在学习上了,他更想有个工作,这样心里会比较踏实,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做生意他又没有本金,况且郑岳还在住院,他不想郑岳为他的事烦心。
“郑哥,我把书带过来,一边照顾你,一边自学,刚好我不会了,你还能教教我,怎么样?”
郑岳想了想,就答应了,这也是他最希望方程做的选择。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方程再也没问过,郑岳要跟他说什么,也许潜意识里,郑岳要说的话,会破坏他们之间现有的氛围,所以他们默契的选择了延长这个时限。
张云航有时候过来,从门缝里往病房看时,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使人不忍心破坏。
林子杰看到张云航鬼鬼祟祟的样子,故意很大声的喊了句:“张医生。”
张云航吓了一跳,扶着门把手的手狠狠一抖,惊动了门内的两个人。
“子杰啊,你怎么才来?”一边说,一边疯狂的跟林子杰眨眼睛,意思是叫林子杰千万别把他偷听的事告诉岳哥。
林子杰憋着笑,假装看了看手表:“我每天都这个点来汇报工作,怎么张医生的意思是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快跟我一起进来。”
方程的这段时间总感觉张医生怪怪的,今天看见林子杰和他一起进来,才恍然的明白了什么似的。
发现了这么大个秘密,他怎么忍得住不偷看,于是他总是装作不经意的看向张云航,发现张云航也在不经意的看林子杰,而郑岳呢,恰好也发现了方程在看张云航。
郑岳一边听林子杰说话,一边又想,方程喜欢的是男人,他拒绝了他后,他这么快又移情别恋了?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方程已经跟张云航这小子勾搭上了。
他想起来了,不久前,也是在这里,张云航忧心忡忡的问他,他像同性恋吗?又当着他的面,深情款款的双手搭在方程的双肩,一副迫不及待的要亲吻方程的样子。
郑岳越想眉头皱的越深,但转念又一想,张云航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家庭幸福,人也算得上优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爱好,若是方程真的喜欢,也不是不行?
偷偷观察林子杰的张云航,哪里想得到,他亲爱的岳哥,已经把他许配给方程了。
林子杰眼看着郑岳的眉头越皱越深,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也越发小心翼翼起来:“郑总,工地的事虽然上了新闻,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公司给出的诚意十分优越,目前也取得了伤者的谅解,表示养好了身体,还要回来继续工作……”
郑岳嗯了声:“以后这种事电话里说就行了,没必要天天往我这儿跑,你本来也不清闲。”
林子杰还没出声,张云航先急了:“岳哥你不在公司,身为你最得力的下属,自然要亲自向你汇报心里才踏实,是不是,子杰?”
林子杰愣了一秒钟:“啊,是啊,郑总,我多跑两趟没什么关系。”
方程心里很激动,也乐出了声,于是也帮着说话:“郑哥,你就让林哥来呗,人多了热闹,时间还能过得快一点,有助于病情恢复。”
“就是,就是。”张云航想也不想就附和道。
郑岳看着方程跟张云航一唱一和的,就没再说什么了。
从此以后,只要是上班日,林子杰绝对要来见郑岳一面,这可让张云航兴奋极了,每次过来这边时,恰好都能碰见,林子杰差点都以为张云航才是郑岳的主治医生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郑岳的伤口愈合的又快又好,可惜受伤以来,第一次尝试站起来时,才理解了医生那句,很难跟往常恢复的一样是什么意思,一个如此追求完美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身体的缺陷,可碍于方程在场,郑岳强忍住了心里的那股恼意,憋着一口气,也要练习走路。
一瘸一拐的走了一段时间,方程连忙拿来纸巾,给郑岳擦汗。
郑岳夺过纸巾,语气有些不耐:“你又不是丫鬟,以后不准做这些事。”
方程尴尬的双手再裤子上擦了两把,压低声音说:“对不起,郑哥……”
郑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缓了语气:“不关你的事。”
方程怎么可能真如郑岳说的那样,不关他的事,实际上,每天看着郑岳坐在轮椅上,哪怕只是去趟卫生间,他的心就跟被针扎似的泛着疼,他情愿坐轮椅上的是他自己。
为了让郑岳开心一点,他已经很久没再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了,可是刚刚看到郑岳眼底的恼怒,他的愧疚犹如滔滔江水,把整颗心脏淹没。
那样一个光辉耀眼的人,若是落下了终身残疾,把方程杀掉都难以抵消,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赔偿郑岳,若是做一个乖乖听话的木偶,能抵消郑岳所受到的伤害,他愿意。
于是,方程发奋学习,甚至不需要请家教,他看看网课,就能学会所有的内容,人的潜力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郑岳无法接受自己的残疾,情愿坐轮椅,也不在人前走路,他很好的控制了自己脾气,让方程再也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坏情绪。
这天方程不在,回家去帮郑岳取东西了。
郑岳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练习走路,直到满身汗才罢休。
他来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心底的恼意要抑制不住了,特别是医生跟他说,即便以后能行走了,大概率也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郑岳再也无法忍耐,将洗漱台的上的东西,通通扫到了地上,再强大的人也是有情绪的,特别是压抑了太久的人。
发泄过后,地面上一片狼藉,他的双手撑在洗漱台上,拐杖随意的丢在地上,头上的汗珠随着发丝的弧度往下滚。
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郑岳心想。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郑岳重新收拾好情绪,他不想方程看到这一切,打算在他回来之前,叫护工把这里整理好。
可一打开门,方程就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口。
郑岳的愤怒,方程听了全部,他甚至不敢打开门阻止郑岳,直到郑岳出来,方程直视着他,怎么都忍不住,眼泪像串珍珠似的,一大颗一大颗往下掉。
郑岳愣了一下,没想到方程会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方程的肩膀开始抖动,郑岳才拄着拐杖,上前一步,用食指在方程眼下摸了一下,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方程用力抱住郑岳,生怕郑岳把他推开似的,用了很大的力气,又仿佛受了巨大的委屈,哭哭啼啼个没完。
郑岳叹了口气:“没事了,别哭。”
方程觉得这一刻,大概没人能理解自己。男人确实不该哭泣,可他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的,难以偿还的恩惠,他心酸的要命。
车祸以来,两人都为了对方,始终压抑着自己,这下终于找到了机会发泄,也算是好事一件。
方程哭过之后,有点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又实在找不出话题,只好去学习。
还是郑岳比较从容,躺回床上,竟睡了过去。
方程就坐在不远处,手里的笔一字未写,就这么盯着郑岳看,一看就是几十分钟,越看越钻了牛角尖儿。
即便郑岳不让他去卫生间收拾残局,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还是看到了满地疮痍,那是郑岳不愿示人的伤痛,即便方程在自责,也难以感同身受,可他就是想感受一把郑岳的痛,仿佛这样,他与郑岳的心就能贴的更近一些。
他不自觉的伸出左腿,把裤腿往上拉了拉,小腿又细又白,仿佛就等着人在上面涂鸦。方程鬼斧神差的举着手中的笔,一把扎了进去。
剧痛从脚踝处蔓延开来,饶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发出了闷哼声。
床上的郑岳听见动静,半眯着眼睛,抬着头,往方程方向看:“怎么了?”
方程立刻放下裤腿,紧握着拳头,咬紧牙关:“没事,郑哥,你接着睡。”
郑岳不放心,还是坐起来,看了看方程,见方程低着头,眼神专注在书本上,没什么异样,才又躺了回去。
人刚醒的时候,是很容易再睡过去的,特别是郑岳又住了这么久的院,心态跟上班时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