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黑的失火事件因为并无伤亡人数,在社会新闻版面上并没有占据头版头条,相对的,稻合会损失的更多是例如借条等纸质文件方面的东西。他们二当家蹲了牢,手上存在的纸质文件又被人故意烧毁了一大半,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无名氏拾到徽章后做老大的暴怒以及对斑目的仇视。
我需要的正是这股仇视。只有让他人上头才能让同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内斗翻船。在明面的“保护伞”没有精力管他们,道上的弟兄觉得他们取得是不义之财,于是他们也就无力给黑龙九代的乱来撑腰,还能彻底制裁黑龙对新宿的侵占。不过事都做到这里了……
好像不收拾干净就会存在隐患。
寺野南被逮捕是必然,只是我没想到他真正爆发能力时竟然会变得这么恐怖。武藤泰宏在那日以后迅速将我送回家中,他的意见是不要再多去参与了解对方的结局避免惹火烧身,毕竟到了这种程度已经不是“初等少年院”就可以摆平的事。
“干嘛让我们去假扮‘稻合会’嘛——!直接让我们以目黑双恶的名义去砸场子就好了。”
“你算老几。”我趴在甜品店的食桌上打个哈切,有些无聊地回怼着河田内保也。他不服气地站在一旁,想了想好我说的好像确实有道理,脸上不服气的表情反而更浓了,使人忍俊不禁,难开口说他什么了。
“你了解我之所以做这么多事是为了让他们互相产生敌意进而促使他们进行争斗吧?”
“……我当然知道。”
“你也应该懂那天为什么绝不能让你两出手的原因,因为你家店就开在目黑,若是被人盯上,就很难再逃得脱。再不济怎么着第一个怀疑的也是你们而不是我们这些从涩谷过去的‘稀客’。”我沾着茶水在桌上粗略画出了地势草图。“而你们来歌舞伎町,只是为了加这件事最后一把火的。”
“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去砸斑目管着的店?”
“呃……是的。可以的话还是按照损失最小的来办,但是要把稻合会复仇的噱头喊出去。所以最重要的是什么?”
“呃,用京都腔说话……?”跟在后面已经装备整齐,将借了灰谷兄弟的假发戴在头上的河田飒也钻了出来。我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什么口音都好,但不能暴露自己是东京人。”
“明白了。”
交流结束,河田兄弟两颇为默契遮住了他们显眼的爆炸头跟大半张脸出了门,我则坐在原位默默喝着草莓奶昔。对我还有记忆的店老板在结账时就给我免费从中杯升级成了大杯,而此刻见到我一人坐在店中,他也得空来到我的身边。
“怎么样?今天的招牌还算合口?”、
“啊。好吃,多谢款待。”我匆匆坐直身带着被发现摸鱼时的尴尬,他的神情却显得非常淡定自若。“今天没有和半间君相约而来?”
“……我来或者不来,老板不都是会通知他到场嘛。”
“我对维护女孩子的私密场地还是非常注意的,怎么了,你不相信?”
“是吗……我还以为老板会直接通风报信什么的。”我眨了眨眼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毕竟刚才我见的家伙看起来完全很可疑吧。”
“是这么讲不假,但是半间君能如此直率说出你是他维护的对象很不容易。在歌舞伎町这条街上跟谁沾上光就说明要跟谁荣辱与共。他既然表明了身份跟你要走一条道,他有没有看准眼是他的事。”说到这里,老板顿了顿嘴角也浮出了笑意。“我有没有看走眼是我的事。”
“老板不是只是在这里经营着甜品屋吗?完全白道的生意百分之九十五的营业对象都是小姑娘,却还是会讲这样子的话?”我打趣道。
“我之所以讲这样的话,无非是因为如今的世道并不算太平。”
没错,当下的日本,案件的发生也没有达到什么应有的降幅。平成萧条的阴影依旧浅淡的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中。尤其是在如此不安躁动又充满着无限机遇以及外来人口的街道上,店家的生存往往不只取决于自身的营业能力。而是多方的协助才能有更好的可能。我抬起头看着带了股牛郎感的店老板,他像是为了演绎自己的风度翩翩摸了摸翘角的头发。
“您押到宝了,店长。”思索片刻,我用叉子叉起慕斯蛋糕上的蓝莓丢入口中放话道。“如果是另一家的话,他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您就当赌马选中了个好彩头。”
幼年时分,想要反抗还想要自由的我们没有能力夺取。即便而今半间修二没有成年,他已有了自己的天地,而且我知道,他并不会满足还想要一路往下走。
因为我也没有。
○○
半间修二今天中午在睡午觉。
他平常不睡午觉的,但是他今天一定得闭上眼睛否则内心不得安宁。因为无论如何,不出面反而是最好的出面。能提升身家的方法有很多种,等到别人需要时上门来请也是一种谋略。这是椎名鹤提前教给他的,即便半间认为并不需要这样做也无妨,椎名鹤仍旧有些顽固地命令着:“总之明天一天不许出来。”
“诶?这种时刻来这么说?但我好想见小鹤。”
“如果你要出来的话,也不用来见我了。”椎名鹤放下对半间修二来说最狠的威胁堵住了他还想装可怜的嘴。
“明天我会托人去砸斑目的铺子,他们有权利知道斑目组现在也是别人的板上鱼肉。至于能不能想到来请你出山,就要看你能不能耐得住性子装高人。只要在这个时候再倒戈一批,你就渔翁得利。”
女孩的声音里带着清冷,跟街道上时常听到依在男人怀里的娇嗔并不相同。半间修二知道她动了心机。但就算这样,半间修二依然担心的是是否有人比她先算一步,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意识到一切言论都是无力。只是,他很难想象曾经天真烂漫帮他去掉发梢上樱花花瓣的少女,已然成了谋算他人的一份子。
“……这份恩情,我会还给你。”
“不,修二。”他听见女孩放缓了口气,软软糯糯的言语已然足以抚慰他的躁动不安的心。“你还在我身旁,已然是值得我感恩的事了。”
竟然如此,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仅仅是得到这样的肯定,半间修二的心已经难以抑制的欣喜,他猛然捂住嘴搪塞着挂掉了电话,避免椎名鹤说出再多的话语促使他的心脏从喉咙里跳出。在本只剩他一个人的房间里,待那如潮水般的欢欣涌过去后,半间修二看着镜中依然面色潮红的自己。
余下的只剩寂寞,他却醉在了这样的寂寞里。
○○
我所铺设的道路一切都是为了黑龙跟东卍的决战而准备着的。事到如今,将精野工程算计进来为打击斑目组地盘背锅,也属于我在详细推演中微不足道的决策之一。我当然知道黑龙是佐野真一郎的得意作品,所以如果将其拱手让人将其埋没于世间,变为人人喊打的犯罪组织,不如由我来替他解决这种噩梦游戏。
时至今日,我已和过去的自己有着绝对性的不同,并非以掌管风纪的一个无足轻重的保护者为自称——我看待这个世界的视角仿佛翻转成另一个角度,甚至意欲成为决策者。实际上,每逢午夜梦回时,我总能听见某个声音默默质问自己。
“一定要这么做吗。”
“一定要将斑目狮音的家族置于死地吗。”
“一定要除去居心叵测之人,不给对方任何回旋的余地吗。”
太顺利了,顺利的有些过分。我试图将所做的一切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掌心——但这些策略是否会因为蝴蝶煽动翅膀而影响其他事件的发展?说到底,那深不见底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东京卍会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这般那般的未来此刻存在的我全然不知。却徒然算计着这么多事,只是自顾自觉得自己必须要行动……披上这些近乎是成年人才该有的心机来谋算什么,真是比想象中疲惫太多了。
可我无法停步。毕竟,我们,都已经走到今天了。
“小鹤,按照你嘱咐的。我们把名片丢在那里了。”
川崎一战,我所留下的战果只有精野工程的总经理当初给我的那张“二宫纯浩”的名片。我戴着手套将那薄薄的一张纸蹂躏成团,仿佛是不经意的将线索再次丢在斑目组护着的三教九流的店铺旁的垃圾桶边。那上面用红笔绘制着整场袭击的简单路线,让这张薄薄的纸变为很好的引战标志。
松野的父亲死于谋杀,这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只是事关石仓云的黑账册始终无法能彻底证明犯罪嫌疑人跟斑目组有关。没法完成白吃黑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黑吃黑。椎名警官的女儿竟然成了“借刀杀人”的放纵犯——我所做的正是将斑目组推入□□上的众矢之的。更大可能为新宿、目黑、川崎、六本木以及涩谷争取到年轻暴走族们的自立空间,并固执的相信佐野万次郎、龙宫寺坚等人,能推翻原有陈旧的不良风气,改写历史。
是的。没错,我似乎已等于在放纵恶的滋生,甚至又不止满足于此。我已经无法确认自己的行为是否是真正的正义,只是在赌比我更强的欲望们是否会上钩。
“哟,椎名,你说的还真没错。”没过两天,阿饼如期而至来到了武藤泰宏的据点豪德寺喝茶。“我这两天一直派着小弟蹲守呢,真有新宿的一伙人找到这边来闹事了。”
“骗你是最没价值的事了……咳,不是,是我怎么会骗你呢?然后呢,你们的人有没有散播消息?”
“拜托。你不瞧瞧他们来的是谁地盘?”望月莞尔冷哼一声,嗤笑着说出不屑的话。“我当然是把他们包围收拾了一顿后说我们是稻合会的人啊。”
“哇喔。阿饼,没想到你比我想得还有脑子。”我故作十分惊讶的模样给他倒了杯清爽的特调乌龙茶并把他试图往里面加啤酒的手打掉。“但如果这么嗜酒的话脑子就会变得更笨的,你应该取舍一下自己的未来。”
“干嘛啊你这个毒舌女!!!”
望月莞尔自称还我人情,虽然我觉得明明是对方很买我的面子。他执着于去除精野工程是为当地普通家庭的安全着想,所以非常乐于让我将其算计其中。我约他在武藤泰宏的地盘见面,听完我的一系列布置后阿饼摇着那个大脑门自言自语:“女人真是可怕,真是可怕。”未等我出手想要反驳什么,身边一直不语的MUCHO抬手就先对他的脑门进行了弹指突袭。
“不许对她这么没礼貌。”
望月莞尔抱着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对方,眼神中是三分痛心两分崩溃:“不是MUCHO,我是混混是不良还是川崎的头儿,难道要辅修什么礼貌课程??”
我躲在身披风衣的MUCHO背后忍着笑:“泰宏,别欺负他了。他可没有师父撑腰。”
MUCHO闻言收了手,一如既往袒护着坏心眼的我。望月气不打一处来只能跺脚,随后却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转了话题:“说起来你们听过吗?最近稻合会在东京张狂地招收新人,因为前面那场火灾好像损失还蛮高的。所以就决定收些新鲜血液壮壮胆。期中据说有个年纪小的家伙砍人却蛮狠的,我还想见识一下。”
“还有这种事?”我怔了一下。“那不就相当于在河田双子的地盘上肆意挖人了?”
“还好吧,他两小子在目黑算应付的来。稻合会这股邪风如果不彻底灭掉的话,烧去新宿还是涩谷都有可能。现在还有人愿意冠以其名号的无非是些不顾结局的亡命徒,以及拿钱办事的小鬼头罢了。说什么道上混的不过是他们给自己加的美名。”望月莞尔满脸的不屑,想必对这种事实在是瞧不上眼。“只是最近听说有个未成年敢拿武士刀帮他们做事,我实在是对他好奇的要命。”
“…………确实,也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管制刀具。”
大概是我的在意点完全错误的缘故、望月莞尔白了我一眼后自信笑起来,大口喝完了玻璃杯中的茶水:“不,那家伙完全是笨蛋的行径。初来乍到不敢拿双拳比划只能借助武器的家伙,打心底都是对自己非常没有自信的弱者。却还去为那种名头的组织做事,我光听着就感觉非常可怜。”
闻言我颇感意外,望月莞尔考虑的角度于我而言是从未想过的方向。我太顾虑安全,生死,善恶因果等一系列克制着他们生存空间的法则。在这个世界试图维持秩序的我、归根结底没有什么做老大的潜质,我这样评价自己。但阿饼,他从传言中看到的却是那个未知少年灵魂悲悯的颜色。那家伙之所以能被人拥护成为川崎的头,想必自然是因为粗中有细的性格及我不曾勘破的一面。
“如果我有机会跟对方见面,一定要叫他来和你喝茶。”想到这里,我打趣道。却未曾想过这样的机会来的太仓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