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眼前人想轻薄江云,顾清远的脸色立时冷了下来,他出手迅速,铁钳一般的手,紧紧抓住了来人的胳膊。用力间,可以听见骨头在重压之下发出的嘎吱嘎吱声,伴随着惨叫声同时响起。
他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毫不犹豫的提腿,将人踹了出去。那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后重重地落在不远处。
变故发生的太快,江云被吓着了,反应过来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也瞧出这几个人该是读书人,只是不知身上有没有功名,若是有了功名,怕是会惹下麻烦。
他怕顾清远会出事儿,情急之下连忙抓住男人的胳膊,声音都有些抖,“我没事儿,咱不同他们一般见识,咱们回家。”
顾清远那一脚虽不至于要了人命,用的力却也不小,又摔了那一下,足够那人再床上趴上半个月的。
那人挨了打,连带着酒都醒了几分,哀哀的在地上叫唤了一会儿,被人扶起来后,便扯着嗓子咒骂。姿态狼狈,满嘴的污言秽语,全无半分读书人的清雅端正。
顾清远拍了拍江云紧紧抓着他的手,敛了情绪,轻声安抚,“别怕,没事儿。”
这伙人虽说是一个书院的,但若论交情却并不深,有人愿意花钱摆谱,邀着他们吃喝作乐,自然是愿意的。但真到了关键时候,没一个愿意担事儿的。
见顾清远不好惹,都找借口溜了,连带着刚刚还柔情蜜意的妓子,也跑没了踪影,只剩了一开始开口说话的书生。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今年新晋的秀才······秀才老爷!你敢跟我动手,我把你告到官府去,小心你······小心你烂在牢里,死在牢里!”
街道两边全是酒楼食肆,虽说过了饭点儿,里头还是有不少人。这边闹出动静来,吸引了好些人,连带着铺子里的伙计,手里忙着收拾,眼睛都不住的往这边瞥。
“那我们就去官府评评理,你当街调戏良家,身有功名,却当众狎妓,如此品行不端,看看官府会不会把你除名。”顾清远声音洪亮清朗,即便是围在外围的人们,也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此话一出,对面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一开始开口的那书生,也松开了搀扶的手,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拱了拱手道: “吴兄,我家中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劝吴兄也莫要逞强,真闹大了,对吴兄并无半分好处。”
科考不易,十年寒窗,才中了秀才,断不可就这样遭人连累,被夺了功名。再说他也比不得吴用,吴用得了门好亲事,娶了镇上富户的小哥儿做夫郎,连带着家里都改换了门庭。
他家中只有老母,家境清贫,若不是要靠着吴用,才能拿到些诗会雅集名帖,也不必整日委曲求全。眼下,吴用惹了祸事,他断不会赌上自己的前途,再和吴用又什么牵扯。
吴用见身边人都散了,气的扶着腰呲牙咧嘴的咒骂:“好啊,你们这些软骨头,平日里吃我的喝我的,用上你们了,溜的比狗都快。从今往后,你们别想再我身上在捞到半分好处!老子有的是银子,就算是扔了,也不回便宜你们这帮孙子!”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吴用,坏笑着调侃了几句,“我说吴秀才,这拈花惹草的毛病又犯了,怎么前些日子纳的那房小妾,这么快就失了新鲜劲儿,到大街上来调戏好人家的小哥儿。瞧瞧,这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何必呢!”
“要我说啊,人得知足!你家以前穷的叮当响,吃了上顿都没有下顿,这要不是娶了钱家小哥儿,这会子你还不知道在哪喝西北风呢!”
“那钱家小公子样貌才情,哪样不是顶尖的,带了这么些嫁妆过来不说,还贤惠的给你张罗了好几房妾室,这样好的夫郎去哪找!真给钱家惹急了,小心人家毁了这桩姻缘,你吴秀才可又得回你那茅草屋去喽!”
这吴用本来穷得很,因着中了秀才,这才得了这一门好姻缘,那钱家是商户人家,一直想着改换门庭。高嫁又怕家里的小哥儿受委屈,这才选中了刚中秀才的吴用。
钱家置办了房产铺面,并一干奴仆,欢欢喜喜地嫁了进来,谁知吴用是个奸诈的,成婚后全无定亲时的半分老实本分。仗着身上有功名,苛待正室不说,还接二连三的纳妾,笃定了钱家不敢和离,全然不把那钱家公子放在眼里。
钱家的婚事办的盛大,镇上几乎人人都吃过钱家的喜饼,有早就看不惯吴家母子的,这时也纷纷搭话。
一时间,吴用的脸更黑了,自觉落了面子,奈何顾清远生的壮,他自知不是对手,只好又撂下几句狠话,准备先回家。
“站住,道歉!”顾清远声音冷冽,见人要走,也不惯着,盯着吴用的眼神,似是山中猛兽,锁定猎物一般,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森然的寒意。
吴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感受到了周围人指点的目光,心里的怨恨达到了顶峰,狠狠的瞪着面前的两人,半晌,才不甘不愿的挤出一句“抱歉”。
围着的人们见没有热闹瞧了,也三三两两的散了,有好心的不忘嘱咐一句,“年轻人,那吴秀才可不是什么好人,今日你落了他的面子,日后可得提防些。”
顾清远道了谢,拉着江元往长元街走,原本想着再去趟工坊,置办些物件。出了这档子事儿,江云似受了惊吓,瞧着蔫蔫的,他便转了方向,直接往家走。
刚刚那个老伯的话,顾清远没放在心上,江云却听了进去,心里愈发七上八下。
他们虽住在山里,可打了猎物也要拿到镇上来卖,便是平时也少不得来镇上采买。那个吴秀才一看就是个记仇的人,今日他出了丑,落了面子,改日一定会想着法子找回来的。万一,他找人埋伏,对顾清远下黑手怎么办,又或者他想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来污蔑,可如何是好。
他们只是平头百姓,自然对付不过身上有功名的秀才,他怕顾清远会吃亏,越想心里越乱。越发后悔今日跟着一同出来,他要是不来,根本就不会惹出这等祸事。
顾清远有些不放心江云,时不时的便回头看上一眼,见人脸色越来越白,眼圈里还含了水汽,便顿住了脚步,“怎么了?”
江云心里正七上八下呢,满心都是可怕的念头,顾清远停下他都没有察觉。直到男人定定的看着他,这才收回飘忽的思绪。
见人一脸懵,顾清远也知他没听见刚才的话,放缓了声音,又问了一遍,“刚才吓着了?”
江云本能的摇头,他不欲顾清远担心,想到刚刚哪位老伯的话,心里便像被一块重石压着,透不过气来。犹豫片刻,还是担忧道:“刚刚那位老伯的话·····那个吴秀才会不会寻法子报复你,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日后便不要来镇上了,实在需要什么东西的话,去远些的镇子买也是可以的。”
“都怪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我要是没跟着出来,就不出生出这些事儿,我·····”
“不怪你。”顾清远没等江云说完,便出言打断。他去牵江云的手,将白皙修长的指节,包裹在手里,刺骨的凉意立时顺着他的掌心滲入。他不由有些心疼,手上用了些力气,给人暖手,“手怎么这么涼。”
江云眼中的忧色,浓的都要溢出来了,看着格外可怜。顾清远独来独往惯了,除了交好的几个朋友,对别人都不在意,也生不出喜怒。眼下对吴用却多了几分恨意,甚至有些后悔刚刚下手轻了。
“那吴用轻浮下作,当街狎妓,醉酒乱性,与你没有半分关系,无需为了那样的人渣忧心。他身有功名,也不敢把事情闹大,真闹大了,只凭品行不端一条,便可将他的秀才身份夺了。”他耐心的宽慰着夫郎,见人眸子慢慢有了亮光,又道:“那钱家既是镇上的富户,凭着吴用的行为,定然也不会让自家小哥儿受这份屈辱,想来也是有打算的,断断不会给吴用什么助力。”
“再有,我从小在山上长大,别的没有,一身力气还是有的,寻常的三五个人,也近不了身,不用担心我。”
钱家有没有打算,顾清远并不知道,但钱家既然拼着选个读书人,也不愿意家中小哥儿高嫁,想来也是疼孩子的。眼下为了安抚住夫郎,他说出这套说辞,倒也不算是扯谎。
江云连镇上都没怎么来过,见顾清远说的坚定,仔细想想又有道理,悬着的心这才松了几分,到底没全放下,留了个引子。想着下次顾清远再去镇上,他还是跟着,大不了带个斗笠,把脸遮上。那吴秀才真要是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他也能拼死去报馆,总不能让坏人得逞。
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秦文,原以为读书人识字明理,该更好相处才是。如今,经了事才知道,这读书人真要坏起来,更让人心惊呢!
不由又想起那钱家小公子,嫁了这样的夫婿,往后的慢慢几十年可怎么熬······
这世上的女子小哥儿都不容易,即便是生在大户人家,也免不了烦恼。他只盼着那钱家强势些,给吴用些教训,倒不是为了报复,只是为着钱家小公子日子能好过些。有娘家依仗,想来那吴用也会收敛几分。
可是江云不知,有等子恶人,不到了生死关头,是万万不会悔过的。即便受些教训,待来日翻过身来,也会百倍千倍的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