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刚过,正是清闲的时候,田里没什么活儿,村里不少没过礼的,都愿意过来瞧个热闹,秦家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堂屋里,正热热闹闹的行礼,除了喧闹声,还有不少起哄声。村里人办喜事,讲究的就是个热闹,场面热热闹闹,主家也有面子。
仪式进行的十分简单,主礼的是秦文的堂兄,秦文早就和他通过气,无需像娶妻那样繁琐,只给父母敬了茶,便算礼成。
江云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想着秦文刚刚跟他通过气,便规规矩矩的奉了茶。宋秀兰原本还担心江云不肯低头,此时见人服服帖帖的,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秦文给堂嫂使了个眼色,孙月会意,立时笑着上前,“小叔中了秀才,又给家里添丁进口,可是双喜临门,我先给叔叔婶婶道喜了。”
孙月一开口,旁人少不得跟着贺上两句。秦秉生爱面子,听着这些恭维的话,心里自然高兴,捋了捋胡子,笑的满面春风。宋秀兰也是一脸得意,她可是秀才的亲娘,她儿子日后可是要做官的,可不是村里这些妇人比得上的。
孙月见把人哄高兴了,才来扶江云,“礼成了,叔叔婶婶,我就先带云哥儿下去歇着。”
她也是存了私心的,如今秦文这般出息,日后说不准还能做官,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秦家又只有两房,自然得交好,如今他们捧着让着些,日后有事也好开口不是。
她的小宝过完年就四岁了,眼瞧着也到了该启蒙的时候,还少不得秦文的助力。秦家能出一个秀才,说不准就能出第二个,她的小宝若是也能这般出息,他们大房那还需要仰仗二房。
见宋秀兰点头,孙月才扶着江云,引着他往新房去。
谁知,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面前人是个面容清秀的姑娘,看衣着似乎不像是村里的姑娘,她还当是哪家不识得的亲戚,不懂规矩。
正要开口,见那姑娘脸上带了几分轻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毕竟是二房的事,还是交给二房处置妥当,省的她凭白得罪人。
孙月转头,就见堂上二人变了脸色,僵着一张脸,似眼前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连带着秦文的面色,都凝重了几分。
宋秀兰的娘家嫂子李氏,自后头匆匆跑过来,急的满脸的汗,心里暗暗后悔,不该接下这个差事。就算这小姑娘只是个丫鬟,那也是知县府里头的,她一个乡下妇人哪招架的住。去灶房取个糕点的工夫,人就跑了出来,这要是生出什么事儿,她可真是里外不是人,一点儿好都捞不着。
眼下也顾不上许多,只盼着能把人哄回去,脸上强挤出一抹笑,连忙讨好着,“小玲姑娘,您要的花糕,我已经给取来了,您快跟我回去用饭吧,一会儿凉了,味道可就变了。”
“不急,等完成我家小姐的吩咐,我自会离开。”小玲连眼神,都没分给李氏半分,大大方方的进了堂屋,“这位就是秦公子新纳的妾室吧,我家小姐体恤,既是日后一同服侍公子的人,也不好太过寒酸。这些首饰,就当添些嫁妆吧,也算是我家小姐的一份心意。”
这话一出,堂屋里瞬间就炸了,就连外头看热闹的人们,都止不住往里头挤,生怕没瞧见这难得一遇的稀罕事儿!
一时间,秦家被围了个水泄不。纳妾!村里都是本分人,能娶个媳妇就不错了,哪里有纳妾的,就算是真有这个想法,家里也没多余的闲钱。
“这秦家当真是发达了,十六两银子就为了纳个妾!”
“当初说好了是迎做夫郎,提亲时秦家小子可还没中秀才呢,说不准是中了秀才后才攀的高枝儿,两头都舍不下,这才有这出。”
“你们就别操心了,秦大夫这些年可没少赚,人家自然有这个条件,只是可惜了云哥儿,白有一副好相貌,到头来还是给人家做妾。”
“瞧瞧这姑娘的打扮,还只是个丫鬟,瞧她拿出的那些首饰,拿到镇上不知能换多少银子。这秦文是出息了,这是攀上了哪家的小姐,出手这样大方。”
“我见过这个姑娘,早前儿跟着秦文进来的,我还当是秦家的哪房亲戚,原来是来送礼的,这还没成亲就这么周到,秦文还真是好福气啊!”
说这话的是黄强,他平常游手好闲惯了,仗着他爹是村里的屠夫,旁人不敢轻易招惹,一贯的跋扈。刚才在前院,他和秦文搭话,秦文理都没理,就憋着一口气,这会儿可算是出了。
最后一句话,黄强刻意提高了音量,屋里屋外的人都听得清楚。其实就算他不说,眼下这情景大家也看明白了。
江云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周遭的声音似乎都听不见了,他就愣愣的站在那,任人们指指点点,好像连呼吸都忘了。
这些年,他哥嫂看起来对他不错,不过是表面功夫。他点灯熬油的做绣活儿,卖的钱,全补贴了家里。要不是他还有些用处,成亲时也能换一大笔银子,怕是早就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
他谨小慎微的活着,从有媒人上门起,就悬着一颗心,定下秦家的时候,他还暗自松了一口气,秦文是读书人,人也温和有礼,定不会像村里其他男人那般,一有不如意就打媳妇夫郎出气。
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他不过是个笑话!
江云扯下盖头,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糊了他一脸,模糊了视线,他顾不得擦,将手里的大红盖头重重的扔在地上。
“当初上门下订的时候,说好了是做正室,既然你们已经相中·····相中了别人,你们秦家我也高攀不起。”他声音抖得厉害,强撑着才没有倒下,说完也不管在场众人,转身就往外走。
秦家人自然不可能让他就这样走了,那可是他们花了十六两银子,真金白银的娶回来的。
“你都嫁进我们家了,就是我们家的人,哪容得你想走就走。”宋秀兰朝着门口招呼了一声,立时就有人堵住了门。
“就是,都进了门还想着走,这没爹没娘教的,就是没有规矩,谁家进门第一天,就敢让公婆下不来台!”李氏刚刚没将人看住,这会儿自得尽心,谁让自家男人没出息,还得指望小姑一家呢。
“你凭什么骂我爹娘,明明是你们悔婚在前,当初说好了是娶做正室,是秦文贪慕虚荣,有了更好的姻缘,就想悔婚,本就是你们不对。”江云被拉扯着,气的浑身发抖,原觉着秦家出了个读书人,最起码也得顾些体面,谁知却如此胡搅蛮缠。
“呸!”听了这话,宋秀兰当即就不干了,她儿子那是要做大事的,且容的一个小哥儿说三道四。她气昏了头,上去就给了江云一个耳光,清脆响亮。
江云被两个妇人拉扯着,根本避不开,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瞬时就肿了一大圈,上头还印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你个小贱人,缺管教的东西,我家文儿那可是秀才,以后要做大官的,你一个乡下哥儿,还想着做正室。你能给秀才做妾,那都是几辈子修来的!你要是老老实实听话,我们家还有你口饭吃,要是不从,就让你哥哥将十六两银子的彩礼都拿回来,少一个铜板,你们一家子都得下大狱!”
宋秀兰也不是什么善茬,当初她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谁家嫁个小哥儿敢要十六两银子的彩礼,要不是看儿子喜欢,她根本不会答应。
眼下刚进门,就敢跟他们对着来,这种仗着有几分姿色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媚子,就得狠狠教训,要不日后竟想着勾搭她儿子,可怎么得了。
江云性子虽软,素日又乖巧惯了,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也没什么霍不出去的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给别人做妾,谁收的彩礼你找谁要去,大不了就是个死,我就算是死了,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一家子!“
他娘从前在大户人家做丫鬟,见惯了后院的争斗,从小便交他识字,为的就是让他能明白事理,不会轻易被别人的两三句好话哄住。直到闭眼的时候,还拉着他哥的手说,一定要给云哥儿找个好人家。
他就算是拼出这条命去,也不会让娘临终的遗愿落空!
秦文原本就是相中江云,相貌好,性子乖顺,如今见人满目赤红,一副歇斯里底的泼妇样,心里就厌烦了几分。
原本还想着劝着他娘点儿,毕竟两人还未洞房,眼下倒是觉着他娘说的对,合该好好管束管束。否则,日子长了,哪里会把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等真成了他的人,好好调教一番,再冷落上一阵。任凭江云性子再硬,还不是得做小伏低的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