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你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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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对有的人是热闹的,对有些人是萧瑟孤独的。我们没啥亲戚可走,窝在家里嗑瓜子聊天,现在外面都是鞭炮声。
这几天我很少再跟许泽韶一起刷题了,我挺害怕他发现什么异常。
杨爷还是没逃过命运,在除夕夜安详去世,为春节的红添上一抹萧瑟的白,我没告诉杨梓辰我害怕他伤心。
杨爷在临走前把自己之前经营的废品站收的书都整整齐齐摞在一起,放在杨梓辰房间的书桌上,第一本书第一页夹着一沓纸币。
大的有一百块,小的有一角,花花绿绿的纸币把书本撑得鼓鼓囊囊的,在和杨爷谈话的那个下午,他告诉我小辰小时候很听话,爱吃糖。
自己总会在学校小卖铺买几毛钱一大把的糖在校门口等他放学,小时候的小辰啊,很可爱。
他苍老的声音讲的很动情,讲着讲着眼泛泪花,他抬手用袖头抹抹,对我说小辰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嗯,小辰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我点点头,十分认可杨爷的话。
我去参加了葬礼,那天雪很大,漫天飘雪,我哭了,跪在丧葬队里,就像是杨爷的亲孙子。
下午等人都走的差不多,我又帮助杨梓辰的妈妈整理场地,她也哭,走的时候她对我道歉。
为她之前对我说的话道歉,我摆摆手,对她道:“杨梓辰是我好兄弟,你也是我半个妈。”
回去的路上,那些脚印都被雪覆盖的差不多了,路上几乎没人,我胃里难受的厉害,忍不住外吐了口血,一片雪白里突然出现一抹红着实扎眼,我弯腰捧了点雪把血迹盖住。
我在想我会不会死。
负面情绪太过严重,我又想哭了,走了有几百米远蹲在雪地里,抱着自己的身体,把脸埋在膝盖里哭了近半个小时。
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虚无的,缥缈的,虚构的,甚至是一场荒诞甜蜜的梦,等什么时候醒过来,会发现许泽韶压根没活,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我骨灰创造出来的一场梦。
我始终什么都抓不住,许泽韶从来也没有爱过我。
我要不是许翊宁就好了。
或者我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就好了,没有存在过也就不会有这么挂念了。
活着对人类来说究竟是恩赐还是惩罚,我拿不准,也想不明白。
一场哭下来脑袋昏沉沉的,更加想去死了,我讨厌我自己,许泽韶那么好的人我根本配不上。
踏着雪慢吞吞回到家,看见活生生的许泽韶趴在书桌前看资料书,他身边放着我的笔记本,边看边给我整理对我有用的笔记。
我原本在路上就已经不哭了,但看见许泽韶又想哭了,我站在门口流了会儿泪,咬着唇用力不发出声音,一哭我就爱吸鼻子,咬下唇的肉,那块已经痊愈了,有块疤,硬硬的。
“小宁?”许泽韶突然转身看我,他眉微微一蹙,站起身迈开长腿朝门口走过来,他温热的手碰到我脸颊,一顿,小声询问我,“好冰,是不是哭了好久了,小宁,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
他知道我是去参加了杨爷的葬礼,他以为我是为了那个哭,的确有一部分,他的手掌语言都太过温暖,我伸手死死把他钳固在怀里,忍住不结巴。
“哥哥,我们都不要死好不好?”
“我真的很爱你……”我一咬牙,眼角滑下一抹泪水。
他手拢着我的后脑勺,语气很具有安慰性。
“嗯,宝宝,我们不死。”
“别哭啊,有哥在,天塌下来也先砸死我。”
我抽噎一声摇头堵他的嘴,不让他乱说话:“你不能死。”
我抱着他又哭了好久好久,一遍遍嗅他身上的味道,一遍遍确认他是真实的,不是我虚构出来的。
*
在年过得差不多后自己一个人往医院跑,那股劲过去,清醒过来后我其实挺害怕自己突然死掉的。
上天好不容易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现在死了太可惜了,要是死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怀着忐忑的心去做全身心检查,等待结果出来是漫长的,但还好,没有什么较大的症状。
心理和□□都有问题,但不至于死亡。
总是伤心想哭是因为轻度抑郁,吐血是因为胃食管反流引起的出血 。
拿着体检报告单松了口气,提着那一大兜药想着回家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可往回走的时候烟瘾犯了,想想确实好久没抽过了。
跑便利店买了盒烟蹲在墙角抽了一根,烟不算好,甚至有些劣质,熏得呛人,一根抽完不解瘾,我如毒品成瘾者一般一根又一根的抽着。
脑袋靠在水泥墙面上,烟雾缭绕中我眯着眼视线虚无地放在前面放空。
脑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乱蹦着,我想还有几天就开学了,我要进到984班,最好能跟哥做同桌。
当烟盒里还剩下两支烟的时候我撑着墙壁慢悠悠站起来,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烟灰往回走。我有一点点嗜睡症状,把药藏在床底下爬上床迷迷瞪瞪的睡了,刚开始没能太睡着,枕头下面的书本硌的我脑袋有些痛,本身就烦,从枕头下抽出书往地上扔。
昨天晚上失眠的厉害,做起来刷了两套英语卷子,一套理综卷子,可能是状态不好的原因,我做的七零八落,物理不少知识点弄串了。
蒙着被子哭了好一会儿才浑浑噩噩的睡着,我的状态不好,但我极力在许泽韶和我妈面前装的正常。
我总觉得是我自作自受,自己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自己该承受着。
不是我自己醒过来的,是许泽韶把我叫醒的。
“小宁,宝宝起来吃晚饭了。”他声音很低,在我的耳畔轻身喊。
我昏昏沉沉睁开眼,看到许泽韶在我床边站着,醒来后浑身酸痛,眼皮子也重的抬不起来,我说我不想起床。
“你喂我吧,哥。”
我这样说,我哥也就这样做,他出去不久我就听到我妈扯高的嗓音。
“他爱吃就吃,不吃拉倒,他有多大的脸让你喂,你就宠他吧……”
“妈,你小点声,我觉得小宁最近状态不好。”
……
我躺在床上,屋子里没开灯有些暗,被我扔到地上的书本被捡起来了,整整齐齐摞在床边的柜子上,我就是没劲儿,不想动,喉咙里生痛。
许泽韶进门时开了灯,屋里一下子亮了,我从床上直起身体,许泽韶立马把枕头给摆好让我靠在那里。
我垂眼眼睛去看他端起碗用勺子舀汤放在嘴边吹吹喂给我,我没喝,而是问他:
“你不嫌我在无理取闹吗?”
“哥倒希望喂你好好吃饭,你这几天吃的太少了,瘦了太多了……来,张嘴。”
我安安静静张嘴喝粥,一勺又一勺,拌着菜,其实喝了半碗就喝不下去了,但他哄着我让我喝掉最后一勺,我张嘴喝了。
他把剩下的粥放在柜子上,抽了张纸擦了擦我的嘴巴,耐心问我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的脸颊在略黄的灯光下很柔和,盯着我的那双眼睛漂亮,嘴唇饱满丰润,我摇摇头,努力扯出一抹笑,我说:
“我就是觉得这样很好很好,你很好很好。”
他突然表情严肃,手掌覆盖上我的手。
“不舒服要跟哥说”
我点点头说好,让他赶紧出去吃饭吧。
“别影响妈刷碗,要不又要责备我们了。”
他端起我没喝完的半碗粥转身离开,我让他把门关上,等他彻底走后,飞速从床底下抽出垃圾桶把刚刚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胃里是翻山倒海的痛,最后透明的胃液连带着血丝都吐出来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把垃圾桶推进床底,这下好了,白吃饭了,没吃饭怎么能吃药呢,真的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
我抽纸擦了擦嘴,随手把纸放在柜子上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发呆。
冬天太难熬了,夏天什么时候才能来。
晚上许泽韶端了杯水进来,坐在我旁边喂给我喝,我靠在他怀里一口一口的把水喝干净,他突然对我说我们去看医生吧。
我问他:“为什么要看医生,哥你怎么了?”
“小宁,你刚刚吐了是不是,有这种情况多久了。”
我知道无论我再怎么说都瞒不住他了,只能往轻了说:“就普通的胃病,我已经看过医生了,哥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他问我为什么会吐血。
我还在想他怎么知道我吐血了时候,眼睛刚好瞟到柜子上那张沾了血的卫生纸。
“不小心把嘴咬破了,没事儿哥。”
突然他不说话了,他抱着我,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一上一下的划拉,我也回抱着他我跟他说我没事。
他的肩膀在颤抖。
他哭了。
“哥,别哭……”
他的眼泪滑入我的颈窝,把我胸前的布料濡湿了一大片,整个人都在细微的颤抖。
我揉着他的头发,低声安慰他:
“不要哭啊,哥,我告诉你……只是胃食管反流引起的出血而已,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哥,别哭了。”
“你别担心,一切都好。”
“饭吐了我再吃就好了,医生说少量多次摄入食物,哥你要不嫌麻烦就要好好监督我吃饭,哥,别哭了,我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哭的跟个孩子一样,温热的大手放在我的胃部给我取暖,胃部的疼痛减缓了不少,他趴在我的颈窝鼻音很重。
“小宁是不是很疼……”
“哥,不疼,一点都不疼,但是你别哭,你一哭我就疼了。”
*
在许泽韶给我热粥的时候我从床底下掏出治疗胃病的药,把抑郁的药藏的更深,能藏一点是一点。
这个病很麻烦,需要每次吃一点点饭,但要吃好多次饭,还要细嚼慢咽,让胃部好好消化吸收。
许泽韶就这样一天天细心照顾我,我让他别告诉妈,他说好,直到开学我的病渐渐减缓,但还是不能多吃,一多吃就会吐。
*
冬去春来,我如愿进入984班,所有的努力都不白费,我成为了年级第二名,我的照片也出现在校园一角的光荣榜上,与许泽韶的照片并排。
临阵一中很少进行什么大考,一般都是小考,只有在大考才会给全校排名,与上次大考排名对比。
我从最后几名到年级第二,跨度太大,好多老师怀疑我作弊,说我之前是个混子,说不定用什么非法手段提前弄到试卷的答案,不承认我的进步。
但张老师力排众议,他说我真的做到了,但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如果说许泽韶的水平够上清华,那么我只配上个普通211,我与许泽韶之间隔着四十多分的差距。
但我和许泽韶不是同桌,我们的分布在教室里几乎是一个对角线的关系,我问许泽韶的同桌愿意不愿意跟我换位,她说这不是她那决定的,得去跟老师说。
我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就是要跟许泽韶坐一起,搬着东西直接把桌子放在后门口,也就是许泽韶的后面。
他很自然的把桌子后移对上我的桌子,他勾着我的手,攀附上我的手腕,说我好瘦。
“辛苦了,小宁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