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很幼稚，我觉得未来很远。

——

第二天天刚亮，几只鸟在房后樱桃树上喳喳叫的时候我就起来洗漱好了，妈一早做好饭就去果摊了。我和许泽韶并排坐在桌子旁吃过饭后两个人尴尬地坐了好一会儿。

我以为他有话对我说，毕竟最近他在我面前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耐心等了半天没等他开口说话，突然觉得被耍了，气愤填膺地拿过昨天晚上装好的小包挎在身上站起来要往门外出。

“小宁不去上学吗？”

我走到门口他才开口说话，我故意气他，走了有十米我才慢悠悠回复：

“明天去。”

花了三千多块钱买了一台不错的手机打车到县上医院，开心敲门进去发现房间里只有杨爷。

他半倚着身体听到声音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那颗浑浊的眼球半阖着看我：

“是小宁来了……”

我跨步到他身边微微侧着腰身问他：

“杨爷，杨梓辰去哪了？”

“小辰啊……”杨爷低头叹气，“小辰这孩子好，是个好孩子，都怪家里负担重逼得他退学出去打工，小辰今天上午就要出发，还特意陪我到早上，小辰那么喜欢读书……”

“现在杨梓辰在哪？”我顾不上听他把话讲完，语气急躁打断他。

“小辰回家整理东西了。”

杨梓辰你个死东西！为什么昨天晚上不跟我说你今天就要走，早知道我昨天晚上就算哭死到医院我也不会走了。

我一路上小跑着，打到车给司机加了钱拜托他把我从县里送到村子里。

又背着小包吭哧吭哧跑到杨梓辰家门口，远远的我看见他正在给自己行李封口，他妈在一边给他交代东交代西的。

“妈，别说了，我知道，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看我爷，一有事就要通知我。”

“知道了知道了，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让你表舅给我打电话……”

我跑上去拉杨梓辰的衣角，杨梓辰一看到是我眼睛都亮了，他回抱住我叫我“哥”。

他妈看到是我又要骂我，“野娃子”三个字刚说出口，杨梓辰抱着我的肩膀“哥哥哥”喊个不停。

“妈，你别这样说我哥，他很好很好。”

我钳固他的肩膀叫他“混蛋”。

“狗东西，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都不打算给我道别了。”

杨梓辰眼眶里泛起泪花，他用力挤了挤眼睛摇摇头说：

“不是的哥，我觉得我老想哭，一看见你就想哭，怕离开的时候看到你就舍不得离开了，就像现在这样，我觉得丢人，我觉得只要是我有离开你的打算我就觉得是我的错，我愧对你。”

“哥，你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我从来都不后悔认识你。”

我拍拍他的背，从小包里掏出那台新手机，虽然那台手机当时不如iPhone 4，但在众多手机中也算好的了，我给他存了我的电话号码，又帮他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存了。

我说让他想我了就跟我打电话。

他浑身抖的厉害，大把大把眼泪往下掉，看见他这样我也想哭，心里憋赌的难受。我拍拍让他别哭，又把小包里那一沓厚厚的钱塞给他，跟他说：“拿着，这是你的找猫钱，到哪里有什么想吃的咱就买，吃好喝好住好。”

他推着说不要，说如果没有我哪会有猫，更不会有钱。

“你他妈傻呀，快拿着！”

他最后扛不住我还是拿了钱。他和我来到山头，他悄悄对我说遇到我是他生命中最值得开心的事。

“哥，你知道吗？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黝黑脸蛋上的两颗小眼睛眨巴两下后对我说：“哪都不一样。”

“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你要好好走，等高考后你联系我，哥去找你。”

他点点头说好，说一定要找我。

在最后的时间里，我们谈论了许多，不知道谁提出的要交换自己心里挤压已久的秘密。

杨梓辰说他其实相当一名小说家，可能是小说看多了，有时候晚上睡觉前他脑海里会蹦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脑洞。

这个对我来说不是秘密，我其实知道，他这个人老实，心里也总是藏不住事儿，他平时上课也会在本子上编故事，有时候我瞄到，他又会装作不在意地合上本子。

小包里也给他准备了厚本子和笔，我拿给他后他激动的一把抱住我说还是我最懂他，其实这些都不够，要是之后有机会的话，我想我要给杨梓辰买一台电脑再买一个像样的键盘。

10年到20年间的网络小说确实风靡，是个不错的创业途径，上一世未能实现的梦想，这一世我想助力他实现。

他问我的秘密是什么，我静静地告诉他：

“许泽韶是我哥，亲哥。”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说他不相信，我说我没骗他，在眼前掠过几只鸟的时候我还对杨梓辰说出来我从来都没有对别人说出口的话：

“我其实挺恨许泽韶的。”

我半垂着眸子不让他跟别人说，他说好。

他问我是不是许泽韶太优秀了把我的身上的光衬托的黯淡了。

我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恨许泽韶，但是又不希望许泽韶真的死掉，甚至不希望他一塌糊涂。

“可能只是许泽韶太优秀了，你不恨他，你只是嫉妒自己不如他，你恨的不是许泽韶，而是明月高悬不独照你。”

“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是我哥，你永远是我哥。”

“在我心中，你比任何人都要厉害。”

“你对我来说比许泽韶优秀一万倍。”

*

山牙子上的风断断续续吹着，裸露出来的脚腕冻的发凉，时间在我们谈论中一点一点流逝。

最后杨梓辰被他妈领着去火车站了，我站在山头看飞来飞去的鸟，我突然想到上次杨梓辰看了一半摊开在桌子上的诗集：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里找到了天空。

—— 泰戈尔《飞鸟集》

我想通了，或许真的如杨梓辰所说，我不恨许泽韶，如果我真的恨透了他，我为什么上一世会借着酒疯跟他发生难以启齿的性关系。

我又为什么会清醒的□□。

我不恨许泽韶，我恨的从来都是他那时对我淡然如初的态度，恨的是对他不辞而别的离开。

更恨他一走就是十年，背着我自杀死亡，恨他不把骨灰留给我只留我一个人在这个让我毫无留念的世界上。

况且事实在提醒着我，或许这一世的结果不会变，我做的也只能尽力让结果美化。

或许许泽韶不应该跟花清婉走太近，花清婉不是那么好惹的。

倘若在两年后在许泽韶身上仍旧发生那样的事，我可能会原谅许泽韶，但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目的是让我去改变，而不是让我再一次把所有罪恶归结到其他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