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曜同人对视了几眼,又硬生生转回头,他这些日子总是很奇怪,不知道该同云漱月说什么,说什么都觉得很奇怪。
他想,不会是修炼走火入魔了吧?
云漱月看了一眼那面容模糊的东西,没认出是什么,又觉得这东西能复原实在奇特,想试验一下。
然而她剑刚抬起一点弧度,这怪物就仿佛能猜到她要做什么似的,朝她那头狠狠地凝了一团水。
云漱月顷刻之间被浇得湿答答的。
她:“……”
所幸这水应该不怎么脏,闻起来也没有异味,只是淋在身上还是叫人不怎么高兴。
归曜显然也没想到这招,等他反应过来时,眼疾手快地用丝线将那怪物包裹地严严实实,扔到一旁的角落了。
“你先洗漱吧,我出去外头看看。”云漱月身上湿漉漉的,归曜更不敢看她了,打算掩门出去。
“……是这样的。”云漱月弱弱,自己也觉得荒谬和不好意思,她说:”我好像忘记带多几套衣服了。”
归曜:“……”
他这下是真的很好奇,云漱月那么满一个芥子袋里,究竟都装了什么了。
“你睡吧,我出门买几身衣服。”云漱月在他一向鲜少旁的情绪的脸上难得地看出了震惊,有些心虚,头也不回地从窗户钻了出去。
尴尬得连正门都不想走了。
所幸已经近清晨了,魔域的空气很少有这么新鲜的时候,云漱月没忍住,偷偷吸了好几口。
街道上浮起轻薄的雾气,好在不至于叫人难以看清道路。
这是一件好事。
成衣铺没有开门。
这是另一件坏事。
她担心这样回去被归曜笑话,特地在外头耽误了好些时间,才又带着一身水汽灰溜溜地回客栈。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小半时辰,想来归曜也睡了,他昨晚守夜一整夜没睡——不对,不是说好了轮流守的么?
云漱月后知后觉发现又占了他的便宜,心不在焉地猜测归曜回过神来会不会让她今天守一天——那可不行,虽然是修仙人,但云漱月可不能一整日不睡觉。
她这样胡乱想了很多,直到猝然推开门,受到了一阵模糊的阻力,使劲用了下力,才终于把门推开一条细缝。
归曜蹲坐在门后,看起来有点恹恹欲睡,背门板一推,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一双睡意朦胧的眼于是朝人看过来。
云漱月:“……”
这下好了,不仅耽误人一晚没睡,还差点把人闹醒,最最最重要的事,她浑身上下的狼狈样子还是被看到了。
真是一举三不得。
云大小姐死要面子,合了合眼,绝望地想,希望一睁眼就能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错觉。
没等她催眠自己,就先被温暖的热度唤回了知觉,她怔忪地睁开眼。
归曜没有嘲笑她,他在这里等云漱月等了很久,眼皮都要合上了,看起来真的是困过头了——加上看云漱月收拾东西那晚,他已经两天没睡觉了,此刻就算是用魔气都会走神犯困。
于是连动作都慢了很多,给云漱月熨衣服熨了好久也还是裙摆,他一只手撑着脸,蹲在她前面,连说话也是慢吞吞的:“我找掌柜要了几身衣服,她一会送上来你就洗个澡吧——”
他突然脸有些泛红,又担心不望着人眼睛说话显得不可信,只好硬生生地强迫自己望着云漱月,他嘟嘟囔囔:“我不会看的!我就在床上睡一会……”
归曜的魔气很温暖,在她身上游走,身上的寒气也一点点地被带走,只剩下干燥温和的温度——像在没有白天的魔域里晒了一场太阳。
云漱月忽然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归曜,看得他心七上八下的,空出的手不撑下巴了,下意识地碰了碰心口。
“衣服——”掌柜在外头敲了敲门。
归曜于是红着脸别过头,他站起来,四肢僵硬地往床榻上走,又强调了一次:“我真的不会看的!”
云漱月当然信他,她把脑袋埋在水下,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泡了个长长久久的澡,收拾好自己的思绪,才换好衣服下去同掌柜道谢。
奇怪的是,厨房里并没有人,云漱月觉得稀奇,朝人房间走去,还没来得及靠近,就听见几声轻呼和喘气声,在清晨寂静的早上显得格外明显。
她顿住了步子,觉得尴尬程度同今早有得一比,接着也不想什么道谢不道谢了,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小声嘀咕:“这魔域也太……这么白日宣淫……”
这客栈的年头兴许是真的有些久了,隔音差的很,不仅云漱月能听到里头的动静,连里头的人也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掌柜似乎轻笑了一声,隔着门板跟要往云漱月耳朵里钻似的。
她笑了几声又停住,声音慢慢的,呼吸好像都能听出来,她说:“魔域可没有什么白天黑夜的说法,怎么能叫白日宣淫?”
云漱月更觉尴尬,不敢再听也不敢再看,步子一步也不敢停,就往外面跑去。
这实在是——!
她恨不得对自己用什么失去记忆的法诀,终于体悟到了归曜那么多次的脸红的体验了。
脑袋好像要变成浆糊,眼前的东西也跟隔着雾气似的,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脸烧得厉害。
好像喝了假酒,在难得糊涂中又突然清醒而聪慧地领悟到了——为什么夫妻住店要收二十五了。
她莽撞地朝她前走,猝不及防被一团柔软扑了满怀,再低头一看,同一双熟悉的蓝眸对上。
徐既白日夜不敢停,花费了小半天,总算找到人了,它浑身的毛有些脏了,有些不是很情愿叫云漱月抱他,扑进了人怀里又挣扎地像往外跳。
云漱月没有脑子去想为什么徐既白会找到自己,她只觉得对方身上很舒服,闻到雪花冰凉凉的气息,能叫她困顿混沌的思绪有短暂清明。
“我抱一下——”她含含糊糊地开口。
徐既白这个时候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更加坚定地从她怀中跳了出来。
云漱月于是像失去了重心似的,再也受不住,眼皮无力地垂下,身子一软,就要摔下去——
*
归曜没睡多久,他记得掌柜说过没事不要随便出去。
云漱月一个人待不住,一会找不到人聊天捉弄指不定就会跑出去解闷。
他匆匆换上外衣,却没找到人,只在掌柜房前看到了抽烟管的人。
归曜有些嫌恶地避开她,警告似的:“别在她面前用这个。”
“我自然是知道的。”掌柜朝他一笑,这烟能乱人心神,有短暂地催情效果。
她遗憾地打量归曜,魔族喜美色,她更是个中翘楚,却知道这人不是自己能睡的,只好吐了个烟圈,提醒似的开口:“人在后院呢……哦对,身边还有一只狐狸……不对?是妖么?”
归曜的青筋猛得一跳,快了几步过去。
他一边庆幸云漱月没遇到什么难缠的怪物,一边蹙眉思索:一只狐狸?一只妖?
那只白狐么……究竟什么来头?
客栈后院有一棵参天大树,遮蔽住好不容易明亮些的月光。
可惜魔族五感敏锐,归曜还是可以那么清晰地看到——
云漱月不舒服地抵着粗糙的树干,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挣扎,徐既白将自己蓬松的、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根的尾巴扑在她身后。
像给人铺开了一床柔软的毛毯。
他离人挨得很近,呼吸能轻而易举地互相纠缠上,徐既白没有动作,只是犹疑地停了动作,安抚地给人顺毛。
云漱月垂着眼皮,似乎有些等得焦急了。
好像沙漠中长途跋涉了的过路人,她终于忍不住了,嘟嘟囔囔念了句什么,抓着人的尾巴,踮起脚亲了上去。
一片雪,降落在她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