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走了。”云漱月蹭蹭鼻尖,朝门外的人点了点下巴,几步上前,仰头看他。
归曜看她的动作,竟然也不自觉地跟着蹭了蹭鼻尖,而后反应过来似的,飞快地收好动作,别开视线,他拧着眉:“没有。”
实际上,他确实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将那颗不记得什么时候获得的龙珠放在云漱月桌案上,已经足够回报了。
然而就在他隐在树枝上,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凌招宗时,猝不及防闻到身上熟悉浅淡的药草香。
云漱月怕下次下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于是特地买了许多丹药,秉持着不用也是浪费的由头,日日将它们送到归曜的窗前。
小小一支的药瓶,隔着窗纸立在那,光是看着就叫人涌上莫名的情绪。
归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伤好全了也要按点把药吃了,就像不知道为什么一转眼,自己又回到了院前。
他拽了拽自己的发尾,蹙着眉,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算了,就当同人告个别,反正住了那么多天……
“喂!你听到了么……”云漱月喊了好几声,终于将人喊回神,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小声数落:“这都喊了多少声了……”
归曜别过头,慢吞吞:“哦,没听到,你再说一遍。”
云漱月气急败坏,脑中登的醒过来,想到眼前这位爷还攸关着自己的生命,于是又只好耐着脾气复述了一遭:“哦,我问你是不是要回魔域了?”
“对,回去办点事。”归曜也没瞒着她,点了点头:“今夜走。”
卫逾这些日子要去云洲,另一个主角还未现身,跟着归曜去魔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魔域险境重重,云漱月实在没把握去了可以全身而退,而归曜看起来显然不会保护她。
她咬了咬唇,陷入纠结,似乎看出她的犹疑,归曜皱着眉开口:“那是上好的龙珠,对修行裨益很大的……”
想了想,还是垂着脑袋,小声:“我身上确实没什么别的值钱东西了,你等我回魔域办完事再给你别的吧。”
云漱月敏锐地抓到他话里的意思,突然有了主意,她弯弯眼睛,用一种追捧的语气问:“哇!听起来好厉害呀,你在魔域很厉害么?”
归曜谨慎地眯起眼,面上多了几分警惕:“你要干什么?”
云漱月不回他,只是噔噔噔的回屋取出那颗龙珠,她大义凛然似的递到他面前,眨几下眼,慢吞吞继续:“你身受重伤,损了不少灵力吧,这东西先给你用。”
归曜不接,看起来有些烦躁,他揉了揉自己头发:“说了给你就是给你的,收着!”
凶巴巴。云漱月心里腹诽,面上继续讨好:“别这样,我自然还有要事相求的。”
归曜还是不接,只是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倨傲似的:“你先说。”
云漱月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呢,还从没有去过魔域,想去见见世面,只是你知道的,我一个修仙人,去那种地方……”
不等她说完,归曜率先打断:“你也知道吧一个修仙人!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不仅归曜,她这话一说,连埋在她怀里的徐既白都抬起了头,爪子巴拉她的衣袖,一个劲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跟风吹过的蒲公英似的转啊转,显然也不支持她的打算。
“哎呀!”两个人都反对,云漱月也急了,脑子转了一圈总算找出一个比较合适的、叫归曜拒绝不了的借口。
她作势被拆穿,气鼓鼓地抬起头,看起来很霸道的样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也知道凌招宗这些日子管得很严对吧!还不是因为好些宗门的弟子都莫名其妙陷入了昏睡。”
这事归曜早有所闻,徐既白也才刚给蓬莱宗算过,一魔一狐配合地点点头:然后呢。
云漱月把锅甩在掌门身上:“我们正派的掌门合理猜测这是怕是你们魔族中不轨之人使的什么毒术,我作为凌招宗正派弟子,自然有义务去看看魔域到底有没有人在兴风作浪!”
她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可谓合情合理,归曜也莫了一瞬。
他这么着急回去,正是听说魔域内出了点大麻烦,想要回去处理,倘若这麻烦还真是同修仙界有关……
“我会查明。”他难得收敛掉情绪,显露出正色,看起来同往日大不相同,漂亮的少年低着头,发丝被温暖的暮光一照,闪着光,像什么宝贝。
云漱月望进他黝黑的眼睛里。
他眼睛的颜色很深,叫人不自觉就被吸引进去走神。好不容易挣脱开来,云漱月有些心慌,抓着怀里的狐狸顺毛,嘴上说着:“我相信你,只是单有我相信是不够的……”
说完,也不继续了,就干站在原地,好像非要归曜给个答案似的。
归曜抿了抿唇,还想拒绝她,不料她突然抬起眼,直直地同他对望,云漱月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又很坚定。
“何况我觉得归公子那么厉害,一定会护我周全的对吧。”
风把她的话刮进了归曜的耳里,风声那么大,呼呼地吹着,将他聒噪的心跳声压得一干二净。
归曜抿了抿唇,没由来得觉得有些口渴。
他想说什么。
最后还是塌下肩膀,声音闷闷地:“别这样叫我。”
这就是同意了。
云漱月高兴地想。
*
有无数个时刻,归曜都会十分后悔,为什么答应了她。
比如迎着第一抹的阳光,他偏头看看在自己身旁,略有些心虚的云漱月,忍了忍,到底没说什么重话,只是腹诽了句:“果然白天了吧……”
云漱月摇头晃脑,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心里也知道这事还真怪她。
云大小姐没出过这么远的门,新奇了一路,从“这个用的上么?”到“算了这个也带上吧”犹豫了不到一秒和无数次,往芥子袋里装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归曜一开始还有闲心催她好几遭,同人收拾东西,告诉她都用不上。
最后被她凶了几次,也闹了脾气,不管她了。
结果事实就是两人拖到了近天亮才出发。
这还是在没找徐既白的情况下。
原本她是打算将狐狸放到御兽所的,没想到不过是一转眼,徐既白就不见狐影。
所幸她这段日子带着人在山门里走了好几通,同门都认得是她的爱宠,加上门内如此安全,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兴许和从前一样,在外面玩累了就回来了。
云漱月宽慰自己,把注意放回正事上,小小声问归曜:“我们怎么去魔域啊?”
“等着。”归曜突然笑了一声。
他长得显小,平日里笑都是阴阳怪气看起来不怀好意似的,这还是云漱月第一次见他这么开怀地笑,露出一侧的小虎牙,高高束起来的长发迎着风打着圈,实在是少年一意气。
他话音刚落,手中横空仿佛出现了丝线,刮在空气中仿佛能割破空气。
云漱月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空中出现一个黢黑的洞,里头是浓郁的墨色,看不出有什么。
她讶异:“这什么……”
话没说完就被归曜扣住手腕,一同朝空洞进去。
云漱月下意识闭紧了眼。
然而周遭似乎被归曜的魔气包裹起来,除了风和空气,接不到旁的什么危险。
不过须臾之间,她才察觉自己好似终于落了地,踩在地上,听到归曜开口:“可以睁开眼了。”
她这才大着胆子睁眼,发现降落在城外,来往的都是肌肤上刻着魔莲的低级魔物,似乎察觉到他们外来人的身份,探究地看过来,却又败于归曜强大的魔气威压而默默地垂下脑袋,假装没看到。
这里看起来同人间也没什么不同。
云漱月心里想,突然往芥子袋里找东西。
“干什么?”归曜见她动作,问。
“我带了屏蔽周身灵气的法器,不然也不太招摇了。”云漱月解释,又好奇他身上有没魔莲,抬起头看他。
可惜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没找到。
她惆怅地想:归曜长得那么白,要是加上乌黑近红的魔莲,想必会有些好看。
“你还带了挺多东西。”归曜见她一样一样望外拿,皱眉,十分好奇:“怎么装下的。”
“办法总比困难多。”云漱月洋洋得意:“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
她突然沉默。
归曜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半天,两人才将视线从一双通透的、假装无辜的蓝眼睛上挪开。
归曜面无表情,麻木地指了指狐狸:“这也是么?”
云漱月同样麻木:“真不是……”
所以芥子袋到底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啊?!
就连狐狸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