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乔飞只想赶快打发了这煞星。
所以虽念着石婵的好,这话说的却也着实不客气。
谁知前几日好似炮仗成精一点就着的少女,今日竟如此沉得住气。
不仅在听了他的冷嘲热讽后,半句回怼的话都没说,甚至悄默声的亦步亦趋跟着他转了大半个院子不曾走后,片刻后就给出她的回应。
“我虽认得些草药,但这会儿派不上甚用场。不如我在屋里或去外面再转转,看是否还有需要帮忙的人?”
乔飞听到这话却是一愣。
屋里也倒罢了,还想去外面?难道刚刚那些刺耳的话,这煞星是都没听见?还是不以为意?
诧异中,转头定睛细看并上下细细打量几遍后,乔飞心中恍然。
“你这是何苦来哉?”
这哪里是不怕或不以为意?只看那紧握衣角的手,还有说完话后紧抿着的双唇。她这根本就是严阵以待,或说满心愤懑嘛。
且看样子,好似对刚刚一路上听到的闲言碎语还耿耿于怀?
他顿步侧头略思考了一瞬后,才边转头前行边开口继续。
“眼下开春,伤寒与时疫并行,又正赶上年节,医馆人手不足才弄得这般忙乱。”
两人边说,边来到医馆后院的厢房收拾地方。
石婵不用吩咐,已眼明心亮手脚利落给乔飞打好下手,待一切妥当,两人又快步转去接女人来此处安息。
路上无人时,石婵这才开口接话道。
“我非是看不惯或挑剔宝芝堂的行事与规矩,只是……不明白,也怕再有人被耽误了救命的机会。”
这话本在乔飞意料之中,但他实没想到这丫头会真的如此坦率的宣之于口。
又深深看了并肩往回走的人一眼,他才转回头,略放慢脚步轻声道。
“这世间事哪是那么容易都能看明白,想明白的?事主也许都糊里糊涂,你又何必自找苦吃?”
叹了口气,他低声继续。
“我没给师父当徒弟之前,也好打抱不平。后来在宝芝堂见得经得多了,便知只守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无论世间人如何想如何看,只要踏入宝芝堂的地界便人无分男女老幼,又或贫富贵贱。只论病轻病重,先来后到而已。”
话到此处,乔飞忍不住又侧头看了身边人一眼,半是挤兑半是玩笑道。
“小丫头你长这么大,不是一直被家里养在深闺人未识,就是父母带着隐居深山不见人吧?”
石婵正因乔飞话中初听好似冷漠,内中却含无限大爱与坚定的话语深深折服,并暗自深思自省时,猛地被这一句砸在头上,人都怔愣半晌没反应过来。
“哈?你怎么知……不对,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本能顺势反问,却在看到对方嘴边揶揄的笑时,立刻察觉出不对。
乔飞见状忍不住笑着摇头晃脑。
“嘿,还真让我猜中了?怪不得如此不知事,纤尘不染的跟个瓷娃娃似的。”
“你!”
石婵气的瞪眼,但很快又一仰脖,掷地有声扔下一句。
“凭你怎么乱说,姑奶奶还有正事要做。一会儿外面由我巡视张罗,若你想起有什么规矩关窍要知会我的,派个药童来说一声就是。”
一语毕,不等话音落地,她人已转身飞奔向正等着他们安置的女人身边,轻手轻脚将人扶起,根本再没给乔飞开口说话的机会。
“嘿!——”
乔飞也没更多功夫与石婵纠缠。
且如今多个人手帮忙,他正求之不得。再说看着丫头脾性,想来就是外面有刺头儿或胡搅蛮缠的愣头青,想必也不会吃什么大亏的,吧?
一念及此,他便也放心去忙其他。
如今宝芝堂里能顶事儿的大师兄就只剩他一个,这般略放松的时刻可算是十分难得了。
这一日的忙碌,的确大多如乔飞所料。
且除了石婵本身的脾性,能压得住阵外,也有她之前毫无顾忌将乔飞当面人儿似的左推右搡,让众人误会她也是廖大夫徒弟的原因。
也好在有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或更该说全无顾忌的行事风格,风风火火理顺了门外等待的众人后,竟连屋中的秩序也一并接下。
倒是让杂乱无章手忙脚乱的众小药童和独挑大梁的乔飞都缓过一口气来。
等要关门打样,再无病患排成长队等待看诊之时,石婵才后知后觉,自个双腿竟已酸痛僵硬的好似两根木棍。嘴里也是口干舌燥,张张口就能喷火的架势了。
这时终于能得片刻休息的廖大夫,可算自诊室出来露面。
谁知他环视一圈后,竟直奔正仰头狂灌茶水,完全把自个当另一个大号茶壶的石婵走来。
“石姑娘。”
这一声突兀的清冷招呼声,猛地在身边响起。差点儿吓得石婵手一抖,扔了才喝到一半的茶壶不说,嘴里那一口还没咽下的茶水也差点儿倒喷出来喉咙。
“咳,咳咳咳,廖,廖大夫,您出来了?”
廖英只轻轻点头,半点儿没有吓到人的自觉。
“我听乔飞说了今日多亏有你帮忙,若你不嫌弃,日后可否在我宝芝堂……”
不等他说完,石婵已猛地摇头。
“哦,那是我会错了意,对不住。今日的恩情,廖某记下了,若所需石姑娘尽可开口。”
这回石婵总算缓过口气来。
“没没没,不是,我没,嗨呀,廖大夫您虽的确误会我了,却不是您以为的那个误会。”
石婵哭笑不得的先总括解释了一句后,立刻详细道。
“若过年前,我能得您允许在宝芝堂当差,我当真是求之不得。但眼下,我还有其他要事待办,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若日后能有机会,您还会收下我吧?”
廖英闻言毫不犹豫点了点头,面上却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似乎石婵应与不应都没什么所谓。
石婵这几日倒也摸出一些这神医的脾性——按他大徒弟的说法,这位才真正是那位不食人间烟火,几乎半点儿情绪起伏都没的下凡仙子才对。
心知对方本性就是直来直去,她此刻也不绕弯子,顺势就把日后的安排并本该在明日的告辞话语和盘托出。
“这几日我们多有叨扰,谢您收留我们父女还有青桔住下。眼下我家城里亲戚已走通,明日就可带着青桔住去亲戚家了,也能为来求医或确有所需的病患留些位置。”
说着,石婵端端正正站直,对着似乎有一瞬惊讶又很快恢复往日淡然的廖大夫一揖到地。
廖英抬手半途没止住石婵的动作,再开口时的话音似乎都带上了无奈。
“何必如此客气。你们一行不仅没给宝芝堂带来麻烦,实打实确是帮了不少忙。眼下即有其他事忙,我也不便多留。但别忘了青桔之后,每隔三日要再来施针,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