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鹤推开大门，只见宅中残垣断木、蛛网满院，便立马往林中寻去。
一路上只见地上干涸的血迹，不见一个人影。
果然是假的，这宅子早就是一座空宅了。
到了林中，却只见浓雾中树影婆娑，不见伽音的踪影。
周子鹤找遍了每个角落，正要走出林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喝声。
“慢着。”
柳眉州从不远处走来，身后还绑着本想逃走又被她抓回来的屈阳华：“伽音和梦禅二位都是幻术里好手中的好手，而且据我们数次与这个菩提莲交手来看，我怀疑它也是与幻术有关的法器。面前的一切，都不能用眼睛看。”
屈阳华被她一路赶得气喘吁吁，没好气道：“怎么？你能破了幻术？”
柳眉州倪了他一眼：“我练得是剑道，不是法道。就是尊主来了，也不一定能破得了。”
“之前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能耐，次次幻术就你不中，没想到，到底还是庸人一个。”她又转向周子鹤，轻嗤道。
“不过，我能勉力破开一个口子，能不能顺着口子把幻阵撕开，就看二位的了。”
屈阳华奇道：“什么叫看我们的了？你在一旁看着不成？”
话出，柳眉州目光一黯：“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她试过，试过很多次。
她虽专修剑道，但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像尊主那般精通剑道也善旁道的全才，加上一直与梦禅和他宫中的人不对付，曾经有段时间一门心思钻研如何破除幻阵。
破阵有三种办法，其一，是修为比布阵者的高，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幻术根本起不了作用。其二，是心境纯洁，无我无他，没有心魔，自然不受幻术所扰。第三，就是她用的这种方法，先用法术破开一道口子，再用蛮力生生撕裂幻阵。
“都没成功罢了。”她说。
屈阳华道：“我们三人之中，就属你修为最高，你都没成功，我们岂不更是苍蝇推墙，螳臂当车？”
柳眉州有意看了周子鹤一眼，冷笑道：“说的也是，跟你们两位天才谈这些我不如去对牛弹琴，那便走吧，何必留在这多费口舌……”
“我试试。”周子鹤突然开口道。
柳眉州轻挑眉梢，没有多说，伸出两指，口中念诀，运周身灵力至指尖，再发力一划，登时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
那口子用肉眼看不分明，细看可以看见口子周围有气流涌动，里头的光线明暗似有不同。
周子鹤抽出剑，剑锋对准口子，猛地往下一划。却不料一阵气波顺着剑身直达掌心，再传至手腕，击得手腕一软。
“哐当”一声，青剑落地。
周子鹤看着自己因余震而不断颤抖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剑。
这幻阵竟然将她的手震开了。
若是她用上全力，只怕整只手臂都要震废。
“这幻阵如此霸道，布阵者修为可想而知。”柳眉州看见此情景，心头一骇。
周子鹤捡起剑，再次砍去，这一次，幻阵依旧震开了她的手，但是那剑仍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只是手腕扭动时，有骨节错位的声音。
她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用上全力挥剑砍去。
“嗡”的一声剑鸣响起，带起一阵无形的巨大气波，将她整个人都震飞出去。
“噗！”周子鹤撞在树干上，又猛地坠地，登时喷出了一口血。
“动了！它动了！”屈阳华惊道。
柳眉州仔细看那口子，发现边缘处微微抖动，似有裂开之势，但只是片刻，很快又恢复平静。
——
幻阵中，伽音丹田一紧，只觉天地震颤了一下。
对面的梦禅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笑道：“你这小徒还真是不死心呐，即使用这样近乎自残的法子也要破了这幻阵。”
外头是浓雾深林，里头却是白茫茫一片，远处的千山万岭落满了积雪，四周云腾雾绕，不见一花一草，连飞鸟走兽都消弭了踪迹。
只余两人在万籁俱寂中相对而立。
梦禅站于一朵莲花之上，顶上罩着一层汹涌的白色气流，不断往他的天灵盖上方冲击，被那莲花散出的红流尽数挡住。
四周又是一震，这次晃动得更加厉害，伽音皱了皱眉，紧抿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只是不知她知不知道，强行破幻阵，布阵者也会受到反噬，难为你一片苦心，支开她们，怕伤及她们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辈。”他面上惋惜，内里却暗暗施法想突破伽音的桎梏。
伽音看着他，面无动容，只变幻了一个手势，骤然间，梦禅顶上的法阵又加上了一道枷锁，隆隆声引得山中雪落，回响阵阵。
他五脏皆被压得一阵抽痛，拼命咬了牙才堪堪受住，目光逐渐阴鸷。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
阵外，柳眉州看着周子鹤抹去嘴角的血，用剑撑着摇晃的身躯站了起来，道：“再试下去，你的身体会被它震裂的。”
周子鹤却看着她：“帮我。”
柳眉州猜到她心中所想，只问：“你确定？”
周子鹤点头，她这样砍，不知要砍到几时。
“你助我一掌，反噬的气波只会打到我身上来，不会伤及你。”
她抬起已经扭曲的手臂，猛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砍去。
身后一个手掌贴上她的肩膀，一股强劲的暖流骤然冲入体内，在血液里快速蹿过，顺着手臂到指尖，顷刻间迸发出磅礴的力量，带着沉重的铁剑习习生风。
一阵白光爆出，四周顿时隆隆作响，狂风混着乱窜的气流席卷而来，周子鹤被掀翻在地，只觉全身软绵无力，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白光消散后，她刚一睁眼，便见一个白影自空中落下，翩翩白衣如纸絮一般翻飞。
是师尊！她刚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如同没了骨头支撑一般，立马软了下去。
快点，再快点……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希望伤口能愈合地越快越好。
血液快速流动，骨肉逐渐黏合，她踉跄着奔过去，接住了如断线风筝一般掉下来的人。
“师尊！”她看着伽音昏迷的脸，急急唤道。
伽音只是闭着眼，没有回应。
“多谢小施主，要不是你强行破了伽音的幻阵，让她遭到反噬，贫僧恐怕凶多吉少。”一抬头，周子鹤发现梦禅正立于空中，脚下的红莲熊熊燃烧。
“死秃驴。”柳眉州见到老熟人，目光一沉，暗骂一声就挥剑朝那朵莲花而去。
周子鹤反应过来梦禅说的话，神色一怔。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是想……
一时间，心火急攻上来，心口猛地传来一下抽痛，周子鹤只觉喉中涌上一股腥甜，下一刻便喷了一口血出来。
鲜血顺着下颚，滴在伽音的白衣上，滴在那些断了的红线上。
红线似是受了滋养，突然泛起红光。
点点白光在她身后无声聚集，渐渐成形。
另一边，柳眉州被梦禅一掌打下，撑着剑后撤几步，目光中闪动着杀意。
这死秃驴重伤未愈，她本有几分胜算，可是那朵莲花在，她连他的身都进不了。
梦禅哼笑一声，怕伽音转醒，便也不恋战，看准时机就要走。
“梦禅法师。”
身后传来一个漠然的声音。
他一转头，看见周子鹤将伽音放下，拿起剑，看着他，一步步朝他走来。
“自不量力。”他心中冷笑一声。
本来打算放你一马，你却要自己送上门来。
想当初他就是为了得到周子鹤这个宝贝丹料，才被她折腾得一身的伤，不得不下山，把菩提莲这般的神器施在一个凡人的怨念上，幻了那么大一个阵出来，就是为了把她困死在里面。就算这样，她还是逃了出来，怎么命就这么大！
今日，就把旧账都好好清算清算！
突然，他神色一变，凝神一看。
周子鹤身后似乎跟着一个红色的身影，亦步亦趋，两人行走动作一般无二，就如同影子一样。
她停下脚步，倏地足尖一点，猛地跃起数丈高，挥剑劈下，剑身划破浓雾，带起火一般的红芒。
梦禅立马双手合十，心中念决，印满经咒的佛光圈骤然显现，挡住剑光。
怎料“轰”的一声，佛光金圈在触及剑锋的那一刻，倏然碎得七零八落，丹田处传来一阵抽痛，梦禅再想运气，已是全身痉挛，灵力一凝就散。
周子鹤只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带动她的四肢，手腕来回一转，长剑挑起一个火焰一般的剑花，再猛地提起，朝梦禅刺去。
柳眉州见状一惊，这么利落剑法是谁教她的？她身后跟着的人影又是谁？与之前在洞中一晃而散的法相似乎是同一个人。
梦禅眼看那剑上滚烫的烈焰就要拂到他面上来，突然，周子鹤腰间传来一阵剧痛，她闷哼一声，脸色骤然变白，手中的剑脱力掉了下去，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坠下。
她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嘴唇颤抖，往方才突然绞痛的地方摸去，摸到了一块布料。
抖出来一看，是玄仪师太给她的那张方布。
梦禅刚从生死一线中回过神来，嘴上也一刻不闲着，一看见那张帕子，便放声笑了出来：“哈哈哈！真是我的好师妹啊！”
亏得他一直以来错怪玄仪，以为她虽蜗居在山间角落，不常参与山上的大小纷争，却处处看他不顺眼似的，屡次坏他杀人炼作血炉的好事，其实是在暗暗与他争玄光宫宫主的位子。
“这是我师妹最宝贝的法器，我几次想借用她都不给，就是看，她都不稀得让我看一眼。没想到啊，为了你，她竟然舍得把这东西搬出来，小施主，你好大的面子啊！”他笑道。
周子鹤看着那帕子，脑袋再次抽痛起来，眼前的景物一阵清晰一阵模糊，四周都天旋地转起来。
快要失去意识时，她恍惚看见有一个虚幻似的红衣人影站在自己身前，乌发在风中纷扬，一句淡淡的嗤声传入耳畔。
“废物。”
下一刻，她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
梦禅逃走后不久，伽音就醒了过来。
“神君，我们不知强行破阵会让你受到反噬……”屈阳华抱拳愧道。
伽音调息片刻便朝周子鹤走去，淡淡开口：“北阴尊既然教了你破阵之法，也定然会告诉你破阵的后果。”
屈阳华一愣，忽然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他说的，于是目光一转看向柳眉州。
柳眉州沉默着，算是默认。
伽音在周子鹤面前蹲下，两指探入她腰间，找到了放着方布的地方，便在指尖凝气化刃，将衣衫割开一道口子，露出里头胀红凸起、像是被烧焦的肌肤来。
她收回指，手掌覆于其上，掌心渡出丝丝白气，继续陈述道：“你知道她是不死之身，便利用她来破阵。”
“弟子知错，请神君责罚。”柳眉州抱拳低头，敛下眉目，看不见神情。
“师尊，对不起……”周子鹤缓缓睁开了眼，一见伽音，顾不上起身，便道。
“起来吧，”伽音收回手，起身往林外走去，只淡道：“此事不怪你。”
周子鹤赶忙爬起来跟在伽音身后。
柳眉州看着伽音从自己面前走过，也没对自己的认错回应一句话，便放下了抱拳的手，暗自嗤了一声，跟了上去。
周子鹤在后面默默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轻声问道：“师尊，你受伤了吗？”
“小伤，无碍。”
她垂下眸，看着伽音在前头踩出来的脚印，才发觉她今日穿了鞋，鞋也是雪一般的白色，不沾一丝灰尘。
她本来是想问伽音在洞中为何要骗她，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让师尊受伤了，万一问得师尊不悦……
这么一想，她越发觉得，师尊处处护她，她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差点害了师尊，或许真像从前在村子里他们说的那样，谁和她在一起谁就会应召无妄之灾，别说骗，就是把她弃在无人之地受尽焚筋烧骨之痛也是……
“为师没有骗你。”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她错愕开口。
伽音继续说：“我先前说那只是分身，没有骗你，另一个分身在幻阵中与梦禅斗法。他虽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