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S.S(二)

在一阵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魔法波动，让西弗勒斯·斯内普再也无法继续坚持——在那些一年级小狮子们完全不知所云的羊皮纸上进行的——毫无意义的劳作。

看向壁炉前蜷成一团睡得香甜的，已经不再瘦小的男孩。

‘或者已经不该再称他为男孩了’

西弗勒斯在心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应该憎恨这一剂，因为彼得·佩德鲁事件而新研制出来的药剂。

无色无味的阿尼玛格斯显型剂。

太过复杂而变得混沌，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化成口中泛出的苦味与一声疲惫的叹息。

历时一年半，漫长到使人心焦的等待，得来的竟是这样混乱到让他不敢再去预想的结果。

是愤怒，是震惊，是恐惧······

即使只是那样一闪而过的色彩，瞬间便消散无踪的黑暗而冰冷的魔力，却已完全足够让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清楚地得出使他们不愿也不能接受的推断。

——

那血色的眼瞳，使人在一瞬间便觉得冷彻骨髓的庞大而黯黑的魔力······

都有着让西弗勒斯·斯内普感到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的熟悉！

梅林得意的小胡子！要不是当时仿佛从灵魂中泛起的深刻恐惧已经使得他手脚冰凉、四肢无力，斯内普绝对会忍不住对着那个整天以泡蜜糖罐为己任的老蜜蜂大笑出声.多么高明的讽刺啊，光明的旗帜“黄金男孩”与黑魔王的结合，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僵硬着身体，西弗勒斯·斯内普觉得在自己现在就像是得过中风、行将就木的老废物那样——混乱地指挥着自己的四肢艰难地挪移,来到那个睡眠中将自己攒成紧紧一团，微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稚气，与他实际年龄稍稍相符的孩子身旁。

因为非正常的生长而显得异常单薄的躯体用力地蜷缩着，透露出显而易见的不安。没有血色的脸颊在壁炉温暖火光的映照下依然倔强地述说着它的苍白与脆弱。

还是个实际年龄不到14岁的孩子。

看着已然长开，在睡眠中才显露出一丝属于孩子的稚嫩的脸庞，斯内普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在霍格沃茨的大堂中见到这个孩子时的情形。

那张与现在相比幼小很多的小脸上所露出的有着严重违和感的沧桑表情，那是使得斯内普不由自主地关注这个似乎总是被层层隐秘所包围的孩子的开始。

到底是怎样一个被梅林选中而一再戏弄的命运啊······

在从一开始的稍微带着点好奇的关注，到后来出于种种原因的猜测与探究。他发现在这个孩子的身上有着太多的谜团，让人摸不清看不透，每每多了解一点就会发现有更多的迷雾将之更深地隐蔽其中。

初见时的沧桑；在他的一再的言语挑拨试探中，所展现的隐忍和不自觉透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圆滑世故；医疗翼中那仿佛游离于这世界之外，犹如祭祀般无声的眼泪；那仿若莉莉再生的温暖笑颜；与同龄人嬉笑打闹时的天真肆意；在同龄的孩子还在舔糖棒的年纪抽烟醉酒，对一个神秘遥远的东方国度知之甚详；躲开了整个魔法界，行踪不明的假期；不动声色的为那只蠢狗洗刷了12年前罪名的手段·······

那一切的一切都使得他忍不住的将视线一再地投放到这个不像孩子的孩子身上，一直到那个——愚蠢无能的魔法部对外所宣布的，所谓的事故的发生。

这是怎样一个复杂而矛盾的综合体。

————

手指在即将触到少年苍白的脸庞之前顿住，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跪在了少年身边的地毯上，伸出了手想要触碰那宛若大理石雕像般没有温度的皮肤。

——

想要碰触他，想要用自己的手，自己的肩臂将他拥入怀中，来确认他的温度真实存在。

欲望来得太突然，西弗勒斯·斯内普被自己的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得浑身僵硬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虽然，作为一个阴沉、孤僻、离群索居加之外貌评价不高的斯莱特林，没人会对他有着丰富的感情经历有所期待。但因为莉莉还有学生时代常年处于发情期的卢修斯，或者还要加上食死徒时期的某些经历，他对感情与欲望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然而，就是因为了解所以恐惧。

哈利·波特之于他，应该是学生时期的噩梦源头——詹姆斯·混蛋·波特的儿子，他现在灾难的根源；他生命中的唯一的，却又是自己亲手毁去了的阳光——莉莉的血脉，他曾经无可挽回的愚蠢的见证；是邓布利多强加到他身上的责任；是让他永沉地狱的罪。

他对他可以有怨恨，有厌恶，有负罪，有歉疚，有关注甚至有好奇。但该死的不应该有欲望，那种会让他恶心泛酸、羞愤欲死的——青少年时期冒着傻气泡泡的，亲近的欲望。

哦，梅林一千年没洗的裤衩！

西弗勒斯·斯内普觉得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想‘阿瓦达’了自己，就算是当年被倒吊在莉莉面前时也没有。

想想自己在没发现那只——有着异常绿眼睛的，白底黑纹的毛团就是波特小子时，都干了些什么！！！

作为一个时刻需要谨慎的双面间谍，他怎么能没有发觉那是一个阿尼玛格斯！他怎么能没有发现那只毛团额头上乱七八糟的条纹里有一条是闪电形状的！他怎么能在那么多迹象表明了可疑的时候，在明知道波特小子从来就是个异数的情况之下，还轻率地认为那团毛球仅仅是一只宠物！哦，他怎么能······

————

抑制住将头埋入双膝间哀嚎的冲动，西弗勒斯·斯内普混乱地将自己从地毯上拔了起来，而后歪斜地走向他的酒柜。

梅林在上，他现在迫切地需要来自酒精的安慰。

躲在卧室里唯一的单人沙发中，西弗勒斯·斯内普在干掉了大半瓶存放多年的火焰威士忌之后，终于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出去重新面对那个他的灾难的源头。

已经发生了的事实无可更改，而已经犯下的罪，他从不屑于否认。他只会尽他所能的去赎罪，哪怕需要付出的是他的所有。

从光线昏暗的避难所回到明亮的办公室，西弗勒斯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感到对身体的控制权的回归。他大步走向火炉边的少年，弯腰将手臂轻轻地穿过少年的膝弯和线条漂亮的颈项——压制下想要去贴近感受那皮肤的柔软与温暖的欲望，轻轻地将其抱起。

为手上少年出乎意料的分量愣了愣，一个无杖魔法之后微微收紧手臂，无声地滑出地窖往医疗翼为少年划出的特殊病房走去。

再次回到他避难之所，西弗勒斯将自己重重摔在了床上，深深地从胸腔吐出一大口浊气，同时感到背后一片湿冷。

‘就像是刚刚从一次要面对黑魔王的食死徒会议回来似的。’——他不禁对自己嗤笑。

‘或许的确是面对了黑魔王。’——在意识逐渐恍惚时他想到。

感到酒精的影响终于出现了，西弗勒斯放任了那份带着暖意的对他意识的入侵。

该诅咒的梅林的粉红色的蝴蝶结，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初那明明只是被他冠上诸如波特家的小崽子、詹姆斯·波特的小翻版、莉莉留下的责任等等代表着灾难的名称的模糊影子而已。

然后是重重谜团中隐隐显露出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的冰山一角。

那总是在他不自觉时散发出来的疏离气息，一再地将之前加诸在他身上的主观形象打破，时时强调着他的独特。

他有着一双不再属于孩子的眼睛，和朋友一起玩闹时会不自觉地带上一种类似年长者纵容宠溺孩子的态度。他其实很喜欢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发呆，在那时，那看向不知名远方的绿色眼睛里就会显露出明显的沧桑，使人错觉那不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而是一个追寻着远方的疲惫旅者。

他不像他的父亲，他有着了解世事艰辛的宽容；他也不像他的母亲，他带着懂得世故之后的了然；他是一个异数，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对世事总是另有一套准则。

那不知在回忆着什么的带着苦涩的笑；那沉默无声的眼泪；那总是追寻着远方的目光；那个在禁林边的午后，让人羡慕的安宁悠然；那在魁地奇球场上空瞬间抹杀上百只摄魂怪的强大魔力；还有，那一刹那叫他打心底颤栗的猩红色·······

这样一个无法定义的存在，他会在其中越陷越深，乃至最后成为那只被毛线团缠住的猫。

‘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的罪孽。’

在美好的迷蒙中，他放任酒精彻底的将自己的意识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