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弗记得再见的约定，他友好道谢：“你们的到来拯救了整个沙龙，真是超乎意料的重逢。”

在巴桑制造的飓风面前，变异门显然无法抵抗，它和蒙罗奇及时的出现挽救了局面。

看见艾米丽悄悄凑近的身影，迪弗也不吝夸赞：“艾米丽，你和同伴们也很不错。”

“谢谢，谢谢～”艾米丽尾音扬起，抖动身躯，在空中翻飞旋转。

在北陆人眼中，最高的赞誉莫过于问题查找员的认可。

人造蝴蝶艾米丽和她的同伴们得到认可，提前完成社会工时，也意味着他们进入训练的考察期，有机会享受等同其他生物的权利。

“还有个更值得庆祝的好消息。”

安诠解释，《怪端修正法案》持续推进，只要案例充分，有望取消不利怪端的各项条款。

而刚刚艾米莉和变异蛇的正义行为，无疑为法案推进作出贡献。

“真心期待那一日早些来到。”蒙罗奇由衷高兴，为善良的怪端们也为眼前的迪弗，“看来你已经适应了北陆。”

迪弗点头，越发觉得北陆生活亲切，有原世界日常的影子。

他正想和许久未见的蒙罗奇畅聊，又想起被遗忘在一旁的变异门——看来眼下的状况不允许他们再继续适应的话题。

安诠的话证实了他的担忧：“变异门吸入闪粉陷入昏迷，而用闪粉放倒变异门的行为缺乏数据支撑。”

数据支撑么，迪弗想着便见小能仰头望着安诠，问：“什么行为……支撑？”

安诠：“这样的行为过往没有发生，没有记载，也无法预测。”

笋子用根按了下小能脑袋：“早说，这下我都能听明白。”

在安诠的引导下，迪弗梳理出最妥善的解决方案。

现在变异门的昏迷时效未知，要赶在他们醒来前移交给怪端中心，由中心向安全管理局报备，这场意外才算解决。

短暂的话题结束，蒙罗奇迎风挥手，按计划和巴桑一起将这些变异门送去怪端中心。

望着他们的身影，安诠突然开口：“怪端中心已经派出人员，应该快要到了。”

“巴桑，蒙罗奇。计划有变。”迪弗反应过来，对着空中喊了几下，他们却未放缓行进速度。

迎面而来的风声将迪弗的呼唤撞碎在空中。

眼看着他们越飞越高，笋子赶紧伸出根系缠住巴桑的尾巴，将一人一蛇拽了回来，边吹气边吐槽：“研究员，可以说的再快点吗？”要是再慢一点，就算用力到根系断裂也抓不住了。

“只能尽量。”事情的发展超出安诠的认知，他又陷入严谨的研究状态，再三确认后才告知结果。

蒙罗奇却不知道，只感受到一股蛮力将他和巴桑拽回，紧接着听见迪弗说：“计划有变，中心的人员在赶来的路上。我们只需要在这等待。”

“好我知道了，”蒙罗奇摸了摸巴桑的脑袋，道，“巴桑，再将变异门缠紧点，别他们逃掉。”

“不用这么费力，看我们的！”艾米丽和同伴们对着变异门扇动翅膀，闪粉落在门上，部分刚有呼吸起伏的变异门又躺平了。

“看，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巴桑的身体得到解放，旋转尾巴和人造蝴蝶共舞。

时间失而复得，迪弗继续寒暄：“最近过得好吗？”

他这一路走来，遇见过不少怪端，好的、坏的，生活如意的、不如意的，可没有比变异蛇们更让他印象深刻的了。

据蒙罗奇所言，白沙小镇的救助粮发放次数变多，他们拮据的日子稍微好转。

最近一次领取时，听招待所人员提及白沙小镇计划提供临时岗位给失业者，蒙罗奇和巴桑准备过来看看，返程路上撞见沙龙的意外。

沙龙的意外是化解了，不知蒙罗奇的工作有没有着落，迪弗问：“那么，有合适的工作吗？”

“临时的工作比想象得多，可惜有年龄限制。”老人不论做什么，都会被视为保护对象，即使是盯着监视器这样简单的工作，也会因老眼昏花而无法胜任。

“或许……巴桑也能帮忙？”感受到迪弗的呼唤，巴桑用脑袋蹭蹭他，蒙罗奇看着它快乐的样子，叹气：“变异蛇总被视作极其危险的异类，同其他生物和平相处是件奢侈的事。”

迪弗却不这样想：“刚刚巴桑就做的很好。”

听到赞美的巴桑不由得晃动尾巴，蒙罗奇短暂沉默，没有接话。

安诠打破沉默：“迪弗说的没错。”

他提议让蒙罗奇和巴桑作为沙龙守护者，维护场面秩序，应对突发情况。

他们的对话安诠听了大概，期间一直在调动数据进行分析。

确实有研究提出怪端和动植物友好合作的构想，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但实践经验匮乏，因此双方都表示抗议，而刚刚的小插曲是一个转机，安诠认为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结果令人意外，即使是研究员的提议，场地内的众生物听完后也沉默了。

蒙罗奇并不意外，这样的情况时常发生，他早已习惯。

透过各异的神色，迪弗读出他们的质问与迟疑：变异蛇确实在紧要关头化解了风暴，可这又何尝不是隐患？毕竟他们一扇翅膀就能刮起一阵飓风，任何弱小生物都无法与之抗衡。

怪端情绪多为不稳，因冲突导致伤亡的案例不尽其数，更不会有谁会拿生命去尝试。

“抱歉”就要脱口而出，迪弗扫了一眼面板，打断道：“请大家稍等。”

他拨通阿克斯号码，响铃几秒就被接起，对话弹窗隔空投影。

即使没有画面，也能清晰听到另一侧阿克斯吐动蛇信的声音：“是猫、猫、猫蛋吗？”

伴随窸窣响动，对方发来了视频申请。

迪弗：“你好，我是迪弗。”

话音刚落，对方撤回一个视频申请。

迪弗听见对面声音有所拉长，似乎在思考：“问题查找员？”

直播的日常琐事太多，除了自己的偶像和大客户，他的脑袋塞不下太过深刻的片段。

阿克斯眯了下眼，从脑袋中过滤出有关迪弗的信息，想起他似乎是个坦率的孩子。

看着问题查找员发来的视频申请，平复跌宕的情绪后，阿克斯用尾巴点了同意。

“现在猫蛋没和我在一起，之后有空总能再见，”迪弗开出一张空头支票，见屏幕中的阿克斯听完后顿时精神了，他才继续：“不过现在可能要请教下关于变异蛇的事。”

这三个字冲开了阿克斯的记忆闸门。

阿克斯的家族，有选择从政的，有热衷科研的，而他选择了不入流又充满随机性的职业，可这不影响他知道变异蛇的过往。

因为他的家族常常提起，总会为变异蛇遭受的无妄之灾而不平。

三十多年前，死亡森林的情况越发糟糕，森林屏障阻隔了内外的生物，也阻断了资源，内部的生物在不断恶化的环境中繁衍，后代夭折率极高。

有一天，蛇类受够了这不见天日的生活。为了从死亡森林中出来，先祖们以自身为编绳，彼此缠绕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体，将新生的蛇蛋和幼蛇置于其中。

片刻不停地滚了一路，路上倒下无数蛇类僵直的躯体。

蛇蛋侥幸存活，但是余下的蛇类一出死亡森林就不行了。后面蛇蛋孵化成幼蛇，幼蛇在三十年间先后发生变异，直到十年前变异大规模弥漫开来，才引起北陆生物管理局的重视。

于阿克斯而言，他们只是侥幸生存、尚未变异的一脉，可北陆变异随处可见，可能未来的某一天，便轮到他们了。

听到阿克斯提到不少蛇类进入研究所，专攻怪端研究时，迪弗想，也许法案的推动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迪弗的视线在现场生物身上转了几圈，看到他们听完故事后动容的情景。可这还远远不够，要让他们完全接纳蒙罗奇和变异蛇们，还要打消他们最后的顾虑。

“相信大多数人听完描述，都会为变异蛇们打抱不平，”迪弗握紧拳头，话锋一转，“可是一旦和‘变异’沾边，会不会……”

“这确实不是什么好词。”阿克斯并未否认。

可变异蛇有别于其他的怪端，时间上，他们可以说是较早发生变异的，由北陆原有生物变异而来。后面的怪端多数由无生命的物品变化过来。

迪弗回顾一路所见，飞行石墩、新微子计算机、白乳胶、气泡水、变异门，心想果然是这样。

正因为变异蛇曾经是活生生、会呼吸的生命，所以他们更理智，拥有自控力。

“这位说的没错。”怪端中心的人员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们表明针对怪端变异来源的研究证实两种起源，一种变异源自死亡森林的内部屏障，另一种则由迭代小镇的基因污染所致。

内部屏障引发的变异是初代变异，而基因污染导致的变异则是演化变异。

现有的成千上万次实验，证实演化变异危害远大于初代变异，以至于初代变异的危害可忽略不计了。

真正的危害，源自生物内心的恐惧，他们带着各异的目光审视初代变异者，每多一次审判，危害便加重几分。

结果是否真如他们所说那样，很少会被注意到。

在主流媒体报道的“变异蛇伤人事件”背景下，怪端中心的人员罗列了近十年变异蛇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越听越显戏剧化。

在小镇居民惶恐的神情中，变异蛇流下的眼泪被镜头记录，起作“鳄鱼的眼泪”。

事实是被抛弃的变异蛇不舍旧情，将拾掇到的贝壳带回原主人的居所，还没再见一面就被赶来的居民用各种东西砸了一通。

混乱中被洋葱砸到，不禁流下眼泪。

而对前主人的采访更是花大篇幅描述领养者的懊恼，以及劫后余生的胆战心惊。

后面怪端中心获取采访母带，找到被剪辑掉的片段，这些片段体现前主人的犹豫和矛盾心理。他们中的多数都听信了“变异蛇伤人”的流言，可后来回想又并非如此，因而开始怀疑冲动之下的弃养行为是否过于轻率。

“细细回想，我同小蛇也是有过一段美好时光的，就像寻常的宠物和朋朋一样。”迪弗复述了一遍，很难说是什么感觉。

可流言形成了他们之间的枷锁，这无形的枷锁，锁住了变异蛇的自由，也成了领养人的心魔。就连故事的聆听者都短暂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

“变异门的接收已经完成，这个故事也差不多讲完了。”

怪端中心的人员带来一个好消息，他们报备了沙龙的变故，顺带简要说明变异蛇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安全管理局认为变异蛇性格温顺，可以担任沙龙守护者。

而蒙罗奇这些年的善举，让他突破固有的领养限制，成为这些无家可归的变异蛇们的新领养人。

变异蛇们有了归处，他也得以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