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了。”
下了山，林漾清楚地知道唐阿吉说的是真的。
山脚下依旧是红橘湾。
但林漾很开心，至少唐阿吉让她知道，她们真的有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她不用一辈子待在这里。
“也许有哪里出现了问题。”林漾分析道，“比如之前是你一个人去的，那里一次只能传送一个人。”
满怀期待地等到了下一个满月，林漾迫不及待一人去了山谷，却出现了和上次一样的事。
之后林漾又来回试了几次，很快春结束了，唐阿吉回去过几次，但她依旧没有成功。
林漾有些灰心了。
“也许回去的方法因人而异。”话是说给唐阿吉听的，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唐阿吉环住她，充满暖意的手掌在林漾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的拍着。
“我会努力帮小林姐姐找到回去的方法的。”
和唐阿吉认识了这么久，林漾发现，住在这个身体里的，其实是个七岁小孩的灵魂。
唐阿吉在两个世界穿梭大概有两年的时间里，已经十分熟悉这里的生活。
似乎为了迎合这个身体的外表，七岁的灵魂总是故作成熟地学大人说话，像第一次带她去山谷时就是。
有时，林漾都忘了她和唐阿吉差十几岁，把她当做同龄人了。
可偶尔，她一些可爱幼稚的小举动，还是时不时提醒林漾，她还是个小屁孩。
譬如那天林漾情不自禁抱住她，唐阿吉和她说没关系，告诉她自己突然发现原来人和人拥抱的温度是那么炙热，可以传到心里。
自此之后，唐阿吉每次看到林漾不开心，或者自己心里发闷，就会抱住林漾，说这样心里的难过就会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话时，林漾很心疼她，她那么小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因为认知的不同，她在这个世界没有朋友。
而现在在林漾看来，唐阿吉的家人根本没那么好，若是他们真的关心她，就不会不知道她根本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放任她一个人漫山遍野地到处乱跑。
不过唐阿吉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她在两个世界玩得不亦乐乎，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秘密基地、游乐场。
林漾揉揉她的脑袋，告诉她自己好得差不多，不难过了。
“阿吉。”
“嗯。”
“你在另一个世界的名字是不是叫做吉光？”林漾问。
林漾想起吉光和她说的故事，想唐阿吉和吉光也许就是一个人。
唐阿吉现在不认得她是因为，唐阿吉这个身份是吉光遇到林漾之前去过一个世界。
但唐阿吉的回答再一次让林漾失望了，她摇摇头。
“不是诶，在另一个世界，我叫棠青吉，怎么了？”
林漾摇摇头，觉得自己是太想吉光了，总觉得唐阿吉和她很像。
幸好她在这个世界还有唐阿吉的陪伴，虽然一直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但日子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时间一天天流逝，很快到五月了。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布置的练习下节课上课前检查……”
下了课，大家迅速收拾好书包，几个和林漾比较要好的同学围在她身边，问她一会要不要一起去逛街。
“不了，我还想再看看书。”林漾婉拒，可实际上她哪看得下去，不过是想找吉光玩，随意扯了个谎罢了。
“好吧……”
几个同学不舍离开，就在林漾松了口气时，唐闻声又走了过来。
“小林你这段时间的作业完成得不错啊，有很大进步。”
林漾心想她这后面的作业都是唐阿吉写的，进步能不大吗。
唐闻声拿了一个宣传手册给她，“这是成考的流程，你看看，老师觉得你今年就可以报名。”
唐闻声给林漾简单讲解了成人高考报名的流程，六月先要预报名确定报考院校专业，九月再正式报名，十月考试。
唐闻声觉得成考不难，只要这段时间林漾好好复习，通过考试是自然而然的事。
倒是前期准备考试报名所需的材料证件比较费心力，建议林漾提前准备好，到了时间他来提醒她，带她去报名就好，如果相信他，还可以将材料先交给她保管。
林漾觉得唐闻声说得不错，但证件之类的东西……
「哐啷！」
突然间，门边铁质品撞击地面的巨响，与柔软沉重之物倒地的闷哼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保温饭桶的铁盖还在地上滚动，香气四溢的汤水从饭盅里涌出，而一旁颤动的短发让林漾心头一紧。
林漾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她能想到的就是第一时间把唐阿吉送到最近的医院。
只是她冲上去，手刚碰到唐阿吉的肩膀就被唐闻声呵止了。
“小林，别碰她！”
唐闻声扣住林漾的肩膀。
力量之大，林漾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去把窗帘拉上。”唐闻声说，“快去！”
林漾匆忙照做，转身时，只见唐阿吉周围的桌椅都被移开了，唐闻声将自己的腿垫在唐阿吉的脑袋下面。
这时唐阿吉的抖动已经没那么剧烈了，只是意识依旧不清醒。
抬眼看向走近的林漾，唐闻声说，“癫痫。”
“我女儿小时候得了这怪病，医生说只能尽量控制，现在好了很多，只是还是会是不是发病，幸好没什么生命危险。”
林漾提议将唐阿吉送到医院去，毕竟刚才的情形看起来太过凶险，可唐闻声并没有采纳。
“小林你先回去吧，阿吉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这里有老师就好。”
也许是因为唐阿吉的病态，林漾看出唐闻声并不想让她留在这里，林漾识相地离开了。
只是刚要踏出门口，就听到唐闻声说。
“帮老师保密。”
林漾僵硬转头，对上唐闻声镜框后嵌在干瘪褶皱眼皮中透着光的双眼。
听他用诵读散文一样平静的语调说话，林漾没由来地觉得心里发毛。
“阿吉是女孩，得了这样的病被人知道，对她今后的人生都有影响，老师想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你能帮她保守这个秘密吗？”
“嗯。”
林漾木然点头，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店里。
缓过神来的林漾，说不清当时为什么会对此觉得害怕。
当晚唐阿吉还是来找了她，生龙活虎的。
听着她对唐闻声的描述，林漾想自己也许是对疾病本身感到恐惧，并不是针对唐闻声的。
平时的日子，林漾送完餐干好自己的工作就去上课，下了课就带着作业跟唐阿吉去玩儿。
偶尔老板会给她一整天的假，这时候林漾就会跟唐阿吉去疯玩一整天。
唐阿吉带林漾去看有着许多白色风车的海湾看海鸥、在绿意盎然的水田边踏青、在广袤无际的旷野上奔跑、在隐秘幽静的溪谷静思……
她则带唐阿吉去市里的游乐场玩碰碰车、去动物园里看水獭、在最热闹的夜市玩到天明……
有时候林漾也会做不完作业、完不成工作，这时候唐阿吉就会来帮她。
唐阿吉虽然年纪小，但非常聪明，很多题目她早就听唐闻声讲过，简单思索一下就做出来了。
而她还会来帮她洗碗，虽然笨手笨脚但非常认真，洗完后晚上就陪林漾挤在面馆后厨。
“你都不回家吗？”林漾好奇。
她好像从没见过唐阿吉回家过。
“回家做什么？”
床太小了，有些不舒服的唐阿吉翻了个身，面对着林漾。
“睡觉、休息。”
“其实在这里，我们不休息也可以。”
林漾倒是第一次知道，但她好像每天都会困、会疲惫。
这又是个和唐阿吉不一样的点。
“那你不休息的时候都在干嘛？”
“写日记。”唐阿吉说，“我要把在这里发生的事都记下来，这样就不会忘了。”
林漾哼哼地笑起来，起伏的胸腔带得折叠床一晃一晃，这可真是小孩子才会有的习惯呢。
“有我吗。”
“嗯？”唐阿吉偏过头。
“你的日记里有我吗？”林漾轻声问。
“有，每一页都有。”
月色朦胧。
像休止符后的转折，唐阿吉突然问。
“小林姐姐，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来这儿的前一秒，我的好朋友正在给我照相。”林漾偏过头问，“你呢？”
唐阿吉眼睛一亮，“我也是。”
林漾闻言一怔，像是被定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也是？”
这问题她们是第一次讨论，没想到经历如此一致。
那么会不会她来到这儿的原因就和那台相机有关？会不会她找到那台相机就可以回去？不需要再推动剧情找唐家的秘密？
可是她要去哪里找到那台相机？这根本就是在难为她。
后来经过一番商讨，林漾决定试试看普通的照相对她起不起作用，死马当活马医。
不久林漾在镇子上找到了一家照相馆，成功应聘上了店员，但不出意外用这里的相机拍照还是对她不起作用。
林漾想她也许真要一辈子呆在这里了，不过好在她渐渐习惯了这儿的生活。
她在这儿有了朋友，捡起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不会像当初一样觉得烦闷痛苦了。
随着高考结束，补习班里的同学换了一批，只有林漾依旧留在那儿，随着报名期近，林漾补习的时间延长了。
“老师听说你去照相馆兼职了。”唐闻声检查着林漾刚做完的试卷，问道，“是又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没有。”林漾胡诌道，“只是想多存些钱，毕竟以后去上学用钱的地方肯定就多了。”
照相馆的收益并不好，林漾去时已经是濒临倒闭的状态，林漾用自己的积蓄加上从老板那儿借了一些，将照相馆盘了下来。
表面上林漾是员工，实际上是真正的老板，平时也只是跟唐阿吉过去捣鼓一下那儿的相机玩玩。
只不过这些话不能告诉唐闻声，她还要维持她清贫上进的人设呢。
“老师明白你的担心。”唐闻声拍了拍林漾的肩膀，“只是眼前更重要的是你的学业，最近你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想要考上有点悬。”
林漾有些心虚，毕竟这段时间的卷子是在唐闻声的眼底下做的，没了唐阿吉的帮助自然被打回原形。
……只是唐闻声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久得让她产生了不适。
看林漾没有回应，唐闻声接着说，“只要你愿意，钱的问题老师可以帮你解决，你也不用那么辛苦工作了……”
林漾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她瞬间明白唐闻声话里的暗示。
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这在唐闻声的眼里是默认、是同意。
他的动作更加大胆起来，游走的手掌贴着林漾的肩膀渐渐向下。
可林漾没有动，不是因为默许了他的行为，不是不敢反抗，而是眼前的这一切打破了她对唐闻声长久以来积攒的信任。
剧情的缺失，让林漾对他不设防。
在林漾眼里，唐闻声就算忙于工作，不是一位与名声相符称职的好父亲，可也绝对能称得上负责、和蔼、爱护学生的好老师。
无论是最初看她贫困同意给她减免学费，还是在课堂上尽心为每一位同学讲解题目，在课后花费自己的休闲时间，免费给跟不上进度的同学补习，因为考试内容不同，另外给她准备考试集……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林漾对他无比的尊重。
有时候林漾恍惚觉得自己在他身上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父爱，可原来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
一直以来她那么敬仰的老师在这一瞬间好像突然烂掉了。
唐闻声那完美老师的形象顿时在林漾心中分崩离析。
他的脸离林漾的肩膀很近，吐在她肩颈上的浑浊呼吸像无形的手掌，紧紧掐着林漾的脖子。
林漾突然觉得很难受、很恶心，胃里止不住翻涌，她一把推开了唐闻声冲到外面。
长时间的久坐使得林漾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