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青吉想了想,“我念给小林听怎么样。”
“嗯嗯。”林漾展开信纸,浅笑着摇摇头,“这不是外婆写的。”
她怎么会猜不出这是阿玲用来安慰她的。
林漾好似被抽干了力气,歪过身子,轻飘飘地将脑袋搭在棠青吉肩上,抽抽嗒嗒地吸气。
“小林哭不出来吗?”
“嗯,好像是这样。”林漾搓了搓眼睛,发现它干得不行。
“可是小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
“我不知道。”
明明很难过,喉咙哽咽得不行,好想大哭一场,可是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越使劲,这些悲伤感觉就消散得越快,压在心头的重量瞬间荡然无存,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心头越是这样轻松,有关外婆的记忆越是抓不住,林漾越是难过、无助。
如此循环往复,林漾突然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她为何要跪在这里,无法理解为何要把外婆放在这么小的床上。
花谢了还会开,为什么大家说外婆死了。
外婆只是陷入长期休眠了啊。
眼前的烛光不知何时被呼呀呼呀的风扇吹灭,厅堂瞬间暗了下来,林漾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东西,同时附上了一片温暖。
好暖和,好像小时候生病时,外婆将掌心搓热贴在她额头的感觉。
“流不出眼泪也没关系,外婆看得到你在想她。”
烛光摇曳的厅堂中,棠青吉不大的掌心汩汩不断渗出温热湿润的液体,浸湿了林漾无声呼喊的脸颊。
按规矩,外婆的棺椁要在家里停灵七天。
期间沈嘉文、付春泽和江渝知道消息,都来祭拜外婆。
“不告诉越梨吗?等她回来外婆都下葬了。”江渝问。
林漾摇摇头,“她现在应该玩得正开心呢,何必影响她的心情。”
说话间沈嘉文、付春泽跟着阿玲从里屋出来。
“那些东西我自己去买就好了,你们几个在家玩。”
“我们去帮你提东西啊玲姨。”付春泽说。
“哪用得到三个人这么麻烦。”
话音未落,沈嘉文接道,“不麻烦,我有经验,要买什么我都知道。”
此言一出,阿玲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小春,嘉文跟我去就行,你在家多和林漾说说话。”
“Yes,sir!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付春泽这亢奋的模样,阿玲脚步踌躇,突然就有些不放心了。
半个小时后,被付春泽的连珠炮轰得受不了的林漾
“我没有想不开、也没有自闭,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
林漾面色阴沉,双手抱胸将身子转过一边,江渝也不耐烦地捂住耳朵。
“还说没自闭,给孩子整得都不说话了。”付春泽使劲扒拉她俩,“有什么心事跟姐姐说啊~姐姐给你们开导开……”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啊啊啊付春泽你这个疯婆子到底想干嘛?”
受不了的江渝冲上去捂住付春泽的嘴,两人扭打在一块儿,趁此机会林漾悄悄溜了出去。
“奇怪,怎么不接电话……”
路过巷口,林漾隐约听到了棠青吉的手机铃声,她不断给棠青吉拨去电话,顺着铃声在地上捡到了一部手机。
十分钟前。
这些天她们没心情开火做饭,因此煮好饭菜的陈阿婆会叫她们拿回家吃。
“这些够了吗,多拿些吧。”陈阿婆不断往餐盒里倒菜,“你们不来了好几个朋友吗。”
棠青吉盖好盖子,乖巧道:“谢谢婆婆!”
“你们爱吃就行,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一会她们都饿了,路上小心。”
“拜拜。”
“一会儿不够吃在来啊!”
“好!”
提起食盒,棠青吉哼着歌抄了条近路就往回走,走到一半,视线恰好和蹲在路边抽烟的余超撞在一块儿。
转眼间,正因要不到钱儿烦闷的余超瞬间有了点子,他烟头一摔,追了上去。
“喂!你认识余晓林不,她朋友?”
棠青吉不理解地歪头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
感觉被无视的余超一把掰过棠青吉的肩膀,抬手就要往她脸上呼。
“喂!跟你说话呢!聋了是吧?”
棠青吉一个下蹲,平时不锻炼的余超便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
“可是我不想跟你说话。”棠青吉关切道,“你没事吧。”
“啧!”余超揉揉腰,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把小刀对准她,“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然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
“哦,问题是什么。”棠青吉眨眨眼,“我忘了。”
“你!”余超咬牙切齿,“是不是认识余晓林!”
棠青吉想了想,疑惑道,“余晓林是谁。”
“日你爹的你耍我呢!你那天不是跟她……”突然想起余晓林改名了的余超低骂一声,“林漾!你跟她挺好是吧?”
“嗯嗯!我和小林是好朋友!超好!”
日他爹的吓疯了?呲着大牙傻笑什么?别也跟那余晓林一样是个精神病。
余超将刀推出去,捏着刀柄,不动声色后退了两步。
“你现在住姓梁的她家是吧,给房租了吗?”
棠青吉摇摇头,“小林不要。”
“什么时候轮到她说了算!”余超比划两下刀子,凶狠道,“把钱都拿出来,以前的也给补呲——”
话音未落,腰上挨了一脚的余超猛扑出去,他疼得眼前一黑,还没回过神就听耳边传来林漾恶魔般的低语。
“喜欢钱是吗?我给你。”
余超方才缓过劲来起身,耳边就传来几个钢镚砸地的脆响,眼前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币飘落。
紧接着林漾沙包大的拳头又如密集的雨滴砸了下来,拳拳到肉。
余超才刚呼救两声,脸也被打歪发不了声,情急之下他朝刀掉落的地方摸索去。
拎着余超衣领打红了眼的林漾丝毫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待余超挥起刀刃,林漾已经来不及闪躲。
“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纤细的手掌凭空接下了刀刃。
“青吉!”
棠青吉掌心的红浸入林漾的眸子,她瞳孔骤缩,条件反射按住余超手上的麻筋反手一拧。
余超吃痛松手,刀刃哐啷落地。
林漾小心翼翼捧起棠青吉的手掌,上头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就好像当初阿汤颈边的红到露骨的伤痕。
林漾瞬间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到手忙脚乱起来。
“小林我没事,不痛。”为了证明,棠青吉笑着抬起手掌抓了抓,“我们回去吃饭吧。”
林漾点点头,余超却再次发难,再次举刀朝她们袭来。
可有了防备的林漾怎会让他轻易得手。
她眼神一凛,迅速抬腿一扫将余超撂倒,又跨腿一压夺过他手中的刀,反手将刀横在他脖子上。
“你、你、你想干嘛!?”
汗水揉进伤口,颈间又疼又痒的余超惊恐不已,拼命挣扎,换来的只有胸口不断加重的力道。
“我想干嘛?你又想干嘛?”林漾好似也不明白,自问自答起来,“我大概想——杀了你!”
瞬息间,林漾眼中寒光乍起,她迅速扬起手中的刀,蓄力朝余超面门刺下。
感受到那阵劲风的余超被吓得吱哇乱叫,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一秒、两秒……什么也没发生。
余超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只是那种危机感依旧没有完全离去。
循着额头异样的酥麻感,余超缓缓睁眼找到了悬停在他眼球上不到一毫米的刀尖。
被削断的睫毛刷刷掉落,余超神经再次绷紧,只是不是所有器官在此危急关头仍能自如转换。
随着一阵惬意的水流声,不要脸如余超也红了脸。
“拿过刀吗你?”面红耳赤的余超一脸不屑怒骂道,“手还抖着吧?就你……”
“啊!”
银色的刀子从余超肩头拔出,变成了罪恶的红,“唔啊……”
林漾站起身,嫌恶地将刀子扔到余超身下的那滩黄色水渍上,眼神晦暗,用只有她和余超能听到的声音说。
“余锋死的时候,你以为我妈这么柔弱的女人,是怎么捅的第一刀?”
“当然,是我……”
闻言,正慌乱后退躲刀子的余超动作一顿,面如菜色。
见林漾没有再动手的意思,余超捂住伤口,边撂下狠话边连滚带爬慌忙逃窜。
“余晓林你给我等着!”
“要是我见不到钱,不止是你妈的骨灰,你身边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要你身边所有人的命。」
狠话同梦中咒语重叠,林漾不禁身形一晃。
回到家里,林漾立马给棠青吉包扎好伤口。
“小林快看。”棠青吉笑着举起她被纱布缠得像机器人的圆手,“最近是海洋馆医疗日,我的爪子也要上药检查了。”
说着,棠青吉就牵起林漾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十个手指头把玩起来。
林漾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地收拾药箱。
“小林不开心吗?”棠青吉将林漾的手牵到唇边摩挲起来,慢半拍地抬起水灵灵的眸子瞧了林漾好几眼。
林漾眼也不抬,发出意味不明的两声哼哼。
“开心点嘛。”
棠青吉晃着身子来回撞在林漾身上,两人像不倒翁似的来回摇摆。
见林漾依旧毫无反应,棠青吉拿出水笔在林漾缠着纱布的指尖作画,随后张开手掌,手心对手背,紧紧地和林漾的手贴在一起。
“小林你看这样是不是很酷?欢迎观看拇指脱口秀~”
由于棠青吉指尖没有缠绕纱布,她的手指一动就会露出后头林漾画了不同表情的手指。
“今日脱口秀的主讲是大拇指和食指,为什么呢?”
她折下食指,露出林漾食指上不苟言笑的表情。
“因为今天食指好像有心事,闷闷不乐的。大拇指很好奇就去问她,可是食指都不说话。”
棠青吉接着说,“大拇指以为是食指太高了,听不到自己说话,于是就大喊'喂!不开心的大拇指,你能不能弯下腰呀,我有话要跟你说!'”
“虽然食指一点都不想理大拇指,可是大拇指太吵了,想让大拇指闭嘴的食指终于弯下了腰,她点了点大拇指的脑袋,说'安静点!'”
“大拇指安静了一会儿,又突然问:'现在我可以和你说话了吗?'”
“食指抵着她的脑袋生气道'不!行!'”
“大拇指很疑惑'为什么?'”棠青吉晃了晃手,笑道,“你明明给了我个Ok的手势啊。”
见林漾还是无动于衷,棠青吉探到林漾身上歪歪脑袋,“不好笑吗?再讲一个好了,从前……”
“怎么笑得出来!”
林漾身子猛地一偏,避开了棠青吉的触碰,她语气急促。
“酷什么酷!蠢死了!你是笨蛋吗?为什么要用手接?你不会躲开吗?不会把刀推到一边吗?”
望着林漾通红的眼眶,棠青吉微微坐正,一本正经回答。
“我不想那样做,不想躲开。”
“为什么不想?想受伤吗?”
林漾口不择言,但在看到棠青吉明朗中藏着一丝歉意的表情后,林漾突然哑火,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林漾:为什么青吉要觉得抱歉呢,明明她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怎么能这样质问她?
林漾:要是要问,我才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受伤,而我却一点事都没有,我有什么资格问?她们的厄运明明都是我带来的……
“对不起青吉,我没有想凶你的。”林漾纠结痛苦地捂住脸,“我的情绪又不受控制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小林担心我。”
棠青吉抬手轻柔地顺了顺林漾的脑袋,“但是我也和小林一样,无法见到小林处于危险中,更无法把危险推向小林。”
“他们没那么容易伤到我。”林漾患得患失地牵起棠青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