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荷，外边雨是不是停了？”

唐小桉一边往后传试卷，一边问盛风荷，这雨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下，本来中午停了一会，下午上课的时候又下了起来。

盛风荷在桌上分科叠好的试卷里抽了两张装进书包里，打算带回家做，闻言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应该是停了。”

隔着走廊，没看见外面在落雨。

“阿姨是不是这个星期又出差了，一会儿我妈来接我，你去我家住吧。”

陈盼出差，盛嘉言回学校，家里就只剩下盛风荷，怕她一个人在家住会害怕，知道陈盼出差，唐小桉经常会主动邀请盛风荷去她家住。

盛风荷很感激她，但还是拒绝了：“小姨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让我去她家，不过还是谢谢你小桉。”

她上次已经拒绝过小姨一次了，不能总是拒绝，不然小姨会伤心的。

“跟我还客气啥”唐小桉挥挥手，见盛风荷就往包里装了两张试卷，唐小桉又把包里塞的试卷拿出了几张，就放假两天，反正她也做不完。

“你一会儿怎么回去？”唐小桉问。

“坐公交。”盛风荷不想麻烦小姨夫来接她，做公交也很方便。

而且，她并不想这么早回去，所以和小姨说，她想在学校多写一会儿作业。

陈希知道她现在高三，学习压力大，并没有多想，只叮嘱她回来时注意安全。

周五放假，学校并不会让学生多留，不过，盛风荷也并没打算待在教室里，她要去书店，去那里看会书再回去。

雨刚停，地面潮湿，坑坑洼洼处还存了不少积水，因为书店地处偏僻，周围的道路并不平坦，盛风荷垂眸走路，时不时跳一下，躲过脚下的小水坑。

越往书店方向走，路上的行人越少，也有一两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结伴同行，走在盛风荷前面的是两个男生，离的不远，说话的声音自然而然的传进了盛风荷的耳朵里。

听声音，很陌生，盛风荷并不认识，也不在意他们的聊天内容。

直到听见陈杳的名字，盛风荷才抬眸看向两个男生的背影。

伴随陈杳名字一同传来的是嘲笑诋毁和轻蔑，

“学习再好长的再帅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天天照顾他妈，我可听我爸说了，他妈是给他爸戴绿帽子，被他爸当场发现，两个人推搡间，他妈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去，结果把脑袋磕坏了，成了傻子，他爸嫌弃他妈成了累赘，也怀疑陈杳是个野种，所以丢下他们走了，所以家长会他家长从来就没来过。”

“你见过他妈没，我见过一次，长的还行，也不知道傻子会不会自己洗澡？陈杳都这么大了不会还要帮他妈洗澡吧，你说他把他妈脱光了会不会起反应……”

他们声音越说越小，爆发出不堪入耳的大笑声。

下一秒，笑声就戛然而止，后背猝不及防被重重的砸了一下，东西掉进水窝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裤腿。

盛风荷大脑一片空白，手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用尽了全力将书包重重的砸了过去，她不明白他们怎么能用这么龌龊的思想去揣测自己的同学，把自己下流的想法臆测在别人身上。

两人疼的叫了一下，转身气急大骂：“神经病啊你！找事是吧！”见身后只是一个女生，说着就要跨过眼前的水洼动手。

盛风荷身后是一家药店，玻璃门一开一合，瘦高的身影走出来，两个男生脚下一顿，跨到一半的脚踩进水洼里，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慌乱，眼神心虚的避开，也不敢再过去教训盛风荷，转身就跑。

这一切变的太快，盛风荷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向自己身后看去，道路破碎，坑坑洼洼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神色平静，目光淡淡。

陈杳视线追随着跑走的两个男生，余光瞥见女孩回头，视线微垂，与女生的目光相触。

女孩眼圈泛红，眸光闪烁，泪珠欲落未落。

一看那两人心虚害怕的表情，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而眼前的女孩，看样子，应该是凑巧听到了。

陈杳视线偏转，落在前边还躺在水里的暖黄色书包上——

脑海中浮现出两人生气的脸，还有大骂的声音，陈杳猜，应该是女孩自己扔过去的。

陡然看见陈杳，盛风荷有些恍惚，站在路中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道路狭窄，又都是水洼，不时会有过路的行人，陈杳走过去隔着衣袖拉着她的胳膊往前走，弯腰顺势捡起水中的书包，拐进一旁的小巷。

书包被弄污了一大片，上面的水淅淅沥沥的滴了一路，小巷寂静，挨着墙有一块平整的石头，陈杳让女孩坐下，将书包放在了一旁。

盛风荷坐在石头上，垂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的掉。

陈杳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因为他的家庭，有同情他的，也有嫌弃他的，还有把他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的，更有甚者，和刚才的两人一样，用恶毒低俗的话来恶心他的。

唯独没有，像她这样，不仅敢动手替他打抱不平，还不停的哭的。

陈杳矮身，半蹲在她面前，声音轻缓：“要不要吃糖？”

“有橙子味和葡萄味，你想吃哪个？”

陈杳说着，从装药的袋子里掏出一把糖出来，只有两种颜色，橙色和紫色，因为程恬最喜欢这两个口味。

盛风荷摇头，陈杳又掏出纸巾：“擦擦眼泪。”

盛风荷接过来，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可一抬头看见陈杳，鼻子一酸，眼泪就又往下掉。

陈杳：“……”

沉默了一会儿，陈杳又开口：“书包脏了，我送你一个吧，一摸一样的行吗？”

书包在脏水里泡了一会儿，就算刷洗，也很难再清洗干净了。

盛风荷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比平时软了一些：“不要……”

她不要他送，她自己会买。

“那你怎么样才能不哭？”

陈杳有些无措，他连男生朋友都没有，就更别提女生了，他只哄过程恬，没哄过同龄的女生。

盛风荷也有些无措和无奈，她不想哭的，哭的满脸都是泪，一定很狼狈，可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盛风荷很认真的跟他说：“……是它自己要流下来的。”

陈杳被她的话逗笑，看着她时，连眼睛都有了笑意，他说，

“盛风荷”

他还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女生有些愣神，抬眸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女孩长的漂亮，连哭起来都不显狼狈。

“我话少，是因为我很累，连说话都会觉得累，所以一直没什么朋友。”

他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不觉得会有人想倾听，久而久之，当所有都变得习以为常时，他自己连倾诉欲也都没了，可是看着因为他而不停的在哭的女孩时，他突然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或许在女孩看来，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盛风荷能够感觉到他的疲惫，所以他才会对一切都不感兴趣，洛周说过，他在教室里，大部分时间做题，小部分时间补觉，基本上一天都不见他和别人说一句话。

她擦了擦眼泪，声音还哽咽着：“你别说话了，也不用哄我，我哭一会儿就不哭了。”

眼圈被她擦的红红的，勉强将眼泪忍了回去。

陈杳第一次觉得一个女生可以这么可爱，他垂眸剥开一颗糖，往她手边送了一下，这次盛风荷没拒绝，接过来塞进了嘴里。

是葡萄味的。

她含着糖，难过的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见她不再哭，陈杳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怕我吗？”

盛风荷脑海中闪过刚才的画面，那两个男生的确是在看到陈杳后才跑走的，看背影，的确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盛风荷看着他摇了摇头。

陈杳手中捻着刚才的糖纸，发出窸窣的声响，他说：“因为我会打架，把别人往死里打，他们见过那个血淋淋的画面，所以怕我”

那是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他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有女生给他写情书，恰好班里有个男生喜欢那个女生，结果那个男生就各种看不惯他，直到有一天，男生不知道从哪知道了程恬的事，不仅侮辱程恬，还用下流的话来恶心他，他没有再忍，直接就和那个男生打在了一起，他每一拳都狠，如果不是班里人怕出事，及时拦了下来，他可能连读书的资格都没了。

是学校看重他学习好，才把他保了下来，学校陪了那个男生医药费，还帮他转了班，男生的家长一开始并不满意这个结果，是校长亲自带他去医院向男生道歉，并且有学生愿意作证，是那个男生先出言不逊，陈杳才动的手。

所以，这件事情以陈杳去道歉结束。

他选择道歉，因为，他不想放弃读大学的机会，他还有程恬需要照顾。

自那之后，学校里很多人看他的眼光就变了，不过这对他来说都无所谓，至少因为这次的事情，没有人再敢当着他的面出言不逊，背后，私底下，这些他都管不了，他堵不住那么多人的嘴。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好好读书，好好照顾程恬，他不会因为一些不值得的人去毁掉自己的前程。

他会努力，然后带着程恬离开这里。

听他这样说，女孩脸上短暂的浮现出了一丝惊讶，随后便烟消云散。

陈杳笑笑，继续道，

“他们不敢当着我的面说，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你就算是听到了什么，也当没听到吧，不用为我不平。”

他语气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淡淡如水的事情。

盛风荷双手环住自己的胳膊，垂眸不语。

像今天这样不堪入耳的话，他不知道听过了多少遍。

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又湿润了，盛风荷攥紧手心，才没有继续掉眼泪。

“你应该知道，男女力量悬殊，像今天这种情况，你很容易吃亏的，就算日后想要帮助别人，也一定要在确保自己的安全下量力而行，记住了吗？”

今天只是幸运，他恰巧要去药店买药，不然，她肯定会他们欺负的。

盛风荷点了点头，她平时不是冲动的人，只是今天那两个人说的话太过分了，她才没控制住。

“还去书店吗？”

陈杳问，他知道她爱去那个书店，放学不回家，多半就是要去那里。

盛风荷站起身，摇了摇头，“我该回家了。”经过这一折腾，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不能回去太晚。

“坐公交？”陈杳也站起身。

盛风荷点头。

“走吧，我送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