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看似是化解矛盾的转机,落在江天晚耳朵里却是赤裸裸的挑衅。
Louisa也惊掉了下巴,本以为这会是她今天听过的最离谱的话,没想到自家总裁的话更离谱。
“不必了。”江天晚的声音带着冰碴子,“回去等律师函吧。”
“Louisa,送客。”
刘艺胜闻言竟不惧不恼,走时还扬着下巴,鼻孔朝天的,一副大获全胜的样子。
江天晚死盯着那背影,恨不能用眼神把他扎个对穿。
若不是刘艺胜的履历里白纸黑字的写着,他简直无法相信宋成希曾和这样的阴险人物同在青艺求学。
Louisa把人送到电梯口又折返,以为自己拿住了宋成希的把柄,气势汹汹说:“江天晚,你被骗了知道吗?里面那位是个——”
“你最好收回你后面的话。”江天晚眼神带刀,“联系法务部发律师函。还有,把电梯卡留下。”
“你——”
后面争辩的话Louisa没敢说出口,她从没见过江天晚这么生气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能做出触犯刑法的事。
待Louisa离开,办公室里只剩江天晚一人。
他收起了冻死人的气场,转而目光幽深,陷入了深刻的忧虑里。
事情虽然过去许久了,也许宋成希自己都翻篇了,所以才决心重回舞台。
但他总是不太放心,那场舞台意外似乎还有什么隐情。
他不可能直接询问本人,但除了本人,他又暂时不知道去哪里找一个愿意向他描述现场真实情况的目击者。
意外发生的时候,江天晚被困在国外读着自己死活不愿读的管理学。
那时,他偷偷搞游戏工作室的事被家里的老头子知道了。
老头子一气之下动了粗,把他打了一顿,绑了丢到牛城,逼他必须读个管理学位回来,还扣了他的护照,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就怕他肄业跑路。
江天晚从青艺校园论坛得知出了意外,心急如焚,却只能干着急。
他也不敢托人打听宋成希的情况,老头子在气头上,要是让他知道了宋成希的存在,怕是会对宋成希做出不得了的事。
所以,关于那场事故的具体情况,江天晚的消息大都来自于道听途说。
何况意外对青艺这样的老牌艺术名校来说更像是个需要掩盖的污点,自然不会有太多公开通报。
从拼凑的碎片里,江天晚只知道那是青艺舞团的一场重要演出,邀请了诸多重量级嘉宾,宋成希是那场演出的男主角。
在舞剧高.潮时,宋成希有个从高处跳落的动作,落地时发生了巨大失误,导致脊柱摔伤。
心心念念的人受伤,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一腔忧虑心痛没有出口,每天都是度日如年。
江天晚是不信神佛的人,那段时间却一有空就去牛城的各个教堂祈祷,比信徒更虔诚。
还好,后来宋成希参加了青艺的毕业汇报演出。
江天晚因此得知了宋成希已经伤愈,心终于落了地。
为了早日回国,江天晚硬是一年就读出了管理学位。
没想到,等他终于回国,急吼吼要去找人时,却发现宋成希早已消失在人海了。
那之后,江天晚意识到,于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并不如电视剧和小说里写的那么容易。
总之,不是打一个电话给私家侦探就能搞定的,何况国内也没有“私家侦探”这个职业。
但听方才刘艺胜说的,也许舞台事故对宋成希而言并不仅仅是受伤那么简单。
宋成希那么要强一个人,不管做什么都力争第一,放在哪里都闪闪发光。他如何能接受是自己的失误毁了一场演出?
他如何能不责怪自己,如何能不觉得愧疚,甚至心死?
受重伤后的疼痛,不知能不能继续芭蕾生涯的恐惧,舞团同伴的责怪,师长的失望,外界的舆论与恶意揣测。
他无法想象,那时宋成希独自躺在病床上,是承受了怎样的外界压力。
可那么痛,那么难熬,那么绝望的时刻,江天晚却没能陪在他身边,甚至没能为他做任何一件小事。
光是这么想想,江天晚的心肝肺腑就疼得直抽抽。
不后悔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更决心要一探究竟。
今天意外与刘艺胜见面,倒是给了他一个契机。
从刘艺胜的阴阳怪气推测,他和宋成希关系匪浅,不管真假,至少刘艺胜想让江天晚这么认为。
加之二人同是青艺学生,说不定刘艺胜知道些什么内情。
只不过,怎么从刘艺胜嘴里撬出想要的信息,就需要另谋计策了。
江天晚想到这里,扭头去看紧闭的休息室大门。
休息室做过隔音处理,但如果是有意贴在门上听,方才的谈话应该都能听清楚。
江天晚犹豫了很久才去敲门。
宋成希隔了一会儿才来开。
门一开,江天晚第一眼看见了一张煞白的脸。
猜测立刻有了答案,但他并不想揭穿,不舍得让宋成希为难。
“等久了吧?”江天晚克制了把人搂入怀中的冲动,装作看不出宋成希的脸色有多差。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宋成希勉强扯出个笑。
“谈得不太顺利,怪我我没发挥好。”江天一脸懊恼,“宋老师,陪我去散散心好吗?”
宋成希才是需要散散心的那个。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里再见刘艺胜。
再次见面,那双毒蛇似的眼睛依然让他不寒而栗,打从心底里感到厌恶恐惧。
刘艺胜向江天晚提了那场舞台事故,也不知道江天晚听了作何感想。
是否对他十分失望,又为了他的面子而刻意没有提起。
但他感激江天晚没有问,无论是刘艺胜,还是舞台事故,他都不知如何开口。
或者说,再见刘艺胜,让宋成希确认了一件事。
伤并没有痊愈,从来没有过,一直在那里,之前只是他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
二人一起坐上大G,车开了快一小时,开上了一条宋成希又熟悉又陌生的路。
青城西郊是大学城,所有知名高等大学的学府都在那里。
大学城正中的主干道叫“文汇路”,路南是青艺,路北是青大。
文汇路全长不过五公里,两边开满了各色小食店、超市、发廊、网吧、咖啡厅、游戏厅,是远离闹市区的学子们享受课余生活的最佳选择。
宋成希读书时努力得像个苦行僧,很少造访文汇路上的小店,但闲暇时也愿意沿着路走一走,光是置身于热闹中也会觉得放松。
在这里散心,真是很不错的选择。
车停在一家叫“龙门烤局”的烧烤店前,江天晚刚要下车,宋成希把他拉住了。
“江总要穿这身去吃烧烤啊?”
江天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四件套也乐了,立刻把西装和马甲扒了,把呢大衣直接套在衬衫外面。
还是英气逼人的帅模样,但逼格稍降,不至于被路边的学生当做怪人指指点点。
二人下车,进店挑了安静的位置坐下。
江天晚拿菜单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里好像没什么适合宋老师吃得,我们换家店吧?”
“不用,这里挺好。”宋成希按住了已经半起身的江天晚,“给我点白开水,我涮着吃。”
宋成希早已经进入了杏荷杯的备赛状态,为了让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他在饮食上很克制,戒油腻戒重口。
江天晚见宋成希不是装着乐意,便拿着菜单往柜台去了。
没一会儿,柜台那么边传来江天晚和老板争吵的声音。
“烤串不放料怎么烤?”
“怎么不能烤,不放料不还省儿事呢么?”
“我看你是来找茬的,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顾客有需求,怎么是找茬,您会不会做生意?”
“不会行了吧?招待不起您这位大少爷。”
“这样,每串你按十倍算钱。”
“……你先把钱付了,回头烤出来不好吃可不退钱。”
宋成希听了全程,心情再差都被逗笑了。
江天晚平日里其实是挺低调一人,此刻竟在一家烧烤店里上演了一出“用钱让人闭嘴”的霸总戏码,实在是又帅又搞笑。
待江天晚回位置,宋成希忍不住讥诮他。
“江总好大手笔,你怎么不干脆把店盘下来,再把家里的大厨叫来掌勺?”
江天晚在外人面前挺有气场的,只在面对宋成希才会露出点委屈巴巴的可爱劲儿。
“我是为了宋老师,结果还挨嘲笑。”
宋成希继续逗他:“好好好,宋老师很高兴,一会儿请你喝饮料。”
出手阔气的顾客,待遇自然不同。
烤串很快就好了,摆了满满一桌,还有两瓶江小白。
宋成希有些为难:“我酒量特别差。”
“我知道。”江天晚拧开一瓶给自己倒了一满杯,“晚上回家还要辛苦宋老师开车了。”
“江总借酒浇愁啊?”
“嗯,很愁。”
-
吃完饭,天黑透了。
两人都挺饱,于是决定散会儿步再回山水华府。
文汇路上这会儿都是下课后出来放风的学生,熙熙攘攘的,走路都容易撞着人。
二人嫌太热闹,刷江天晚的校友卡,进了青城大学的校园。
江天晚带宋成希往操场去,这个时间大家或吃饭或晚课,照明不足的操场人迹寥寥。
二人沿着塑胶跑道的最内圈走,一开始一前一后,走着走着变成了并肩。
宋成希忽然说:“毕业之后,我一次都没回来过,感觉文汇路变化很大,又好像没怎么变。”
“我也回来的不多,偶尔想念垃圾食品,就来过过瘾。”
江天晚说完,悄悄侧头看着宋成希,那张漂亮的脸隐在暗里,表情好像轻松了很多。
“感觉好神奇,原来我们是同个时间读的大学,两个学校之间就隔了条文汇路,但竟然一次都没碰到过。”
宋成希边感慨,边停下,面对操场正中的大草坪。
江天晚也跟着转身,望着大草坪,说了句谎话。
“是啊,也许擦肩而过过,只是你那时不认识我。”
但我认识你。
为了和你擦肩而过,不知溜进了青艺校园多少次,偷看过芭蕾系上课,也不舍得错过青艺舞团的每次公开演出,哪怕宋成希不一定上场。
那时你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而那时我只是爱慕你的碌碌众人中的一员,连上前向你递小纸条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不是有该死的自尊心,如果不是觉得不够优秀便不配与你并肩。
我应该早点走到你身边的。